二人对视良久, 最后明颜挪开目光,淡淡道:“还请靖王入席吧。”
云羽寒坐回去,面上的悲痛还未退去, 他拿起酒盅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味道冲的他直皱眉。
“关于杞国的事, 不如就在酒桌上浅谈几句?”
云羽寒迟缓的眨着眼,“既然宁王开口了,想必是心中有了对策,不妨直说。”
明颜也不拐弯抹角, 直接了当的道:“以渝国的名义出使杞国, 若是争得洧水,两国平分,如何?”
这买卖怎么想都是赔本, 云羽寒轻捻指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明颜果然是明颜,可他又能如何?眼下林文星还生死不明, 再加上那么多将士的性命, 在明颜面前自己连与之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若是我答应了, 何时能见到林将军?”
明颜挑了挑眉, “现在也未尝不可。”
“那——”云羽寒刚要出声, 袖口猝不及防的被季欣拉住, 他凑过来耳语道:“陛下,如今楚国势力也不得不忌惮些,若是再将洧水给出去, 会成大患。”
云羽寒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眼下为了林文星只能先应承着, 再说洧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他没必要为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得罪明颜。
再说,明颜的性情他最是了解,若是此事不应,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过分的要求等着他。
“可以,本王应了。”
季欣在一旁连连叹息,他家陛下算是被明颜拿的死死的。
明颜提起一杯酒,“那就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云羽寒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晚宴结束后云羽寒去了天牢,这次总共被俘虏了三千余人,暂时都扣押在楚国的军营中,只有林文星被秘密押送进了天牢,如明颜所说,他身上并无刑伤,不过是些在打斗中兵器碰撞形成的打斗伤痕。
不过瞧着他双目无神,嘴唇发白,两颊消瘦,像是许久都没进食了。
萧之远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是他自己不肯吃的。”
季欣看了眼林文星脚边的残羹剩饭,饶是喂狗的盆都不至于如此的狼狈,他心中涌上悲切,忙用手扯了扯绑在林文星手腕上的铁锁,边缘已经生了红绣,是血迹干了。
“解开啊!”季欣冲萧之远寒道。
萧之远抬抬手,侍卫拿着钥匙走过来,没了手腕上的铁锁束缚,林文星顿感失力,膝盖一软就要倒下去,好在季欣眼疾手快搀扶住他,见他连眼皮都睁不开,季欣有些焦急,“哎?没事儿吧?”
林文星动了动已经发紫的指尖,从鼻尖发出一声艰难地呜咽。
季欣立马搂着他的腰身,对萧之远道:“可以叫太医看看吗?”
萧之远看了看云羽寒,转身走出去,季欣搀着林文星跟在后面显得很吃力,情急之下他想将林文星横着抱起来,奈何虽然断粮多日,但林文星依旧是身姿挺拔的将军,他双臂压根承受不住那重量,季欣只能做罢。
“死沉死沉的。”
季欣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萧之远将他们带到一处偏殿,又叫来了太医,林文星身上多是外伤,简单的处理下就无碍了,但是数日未进食就有些严重了,还好侍卫怕他死了,时不时的还给他灌上几口水,不然这人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
太医道:“先喝点米汤吧,慢慢的进食,不然肠胃可是受不了的。”
萧之远叫来一个宫女,“太医说的都听到了吧?去准备吧。”
云羽寒坐在床边,看着林文星变成现在这样别提多气恼了,可那又能如何?这事是自己自作聪明想要摆楚国一道,结果却被明颜识破,简直是自食恶果。
萧之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主仆三人,“我已经差人给靖王和那位脸臭的将军安排好寝宫了,等下会有人带你们去,本将军就不奉陪了。”
云羽寒看他那副得意样子,免不得要问上一句,“萧将军是要出宫回府吗?”
“当然不。”萧之远似乎就等着他这一句,急不可耐道:“我家陛下喝了酒,我自然是要去照看的。”
云羽寒眉毛登时立了起来,萧之远还笑呵呵的道:“以前也都是这样的。”
见萧之远转身,云羽寒也站起随他走出去,季欣横八竖挡的硬是没拦住,萧之远走了没几步,回身看他,“靖王要一直跟着吗?”
“对,从前明颜饮了酒也是我照看的。”
“呵。”萧之远不屑地笑,继而走过与他对视,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人烫伤。
“那么请问靖王是如何照看的?将人照看的瘦骨嶙峋,将人照看的双眸无光,将人胸口照看出那么一大块伤疤?!”
云羽寒被击中了最软处,只得心虚的挪开眼,“这些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萧之远压着语调,质问道:“既然都已经娶妻了,为什么还要来楚国?做人非要这么贪得无厌吗?”
云羽寒有些底气不足,“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心里除了明颜再没任何人。”
“是吗?呵呵,那他为什么会回来?”萧之远逼问着,“他深陷宫闱命悬一线之际你又在哪儿?”
“你在渝国掌兵权,即便没登基称帝也能帮衬一把吧?”
“若你如口中说的那般深情,他又为何会黯然神伤,连提起你也不愿意?”
字字诛心,云羽寒木讷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真的欠明颜太多了。
“要是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再出现了。”
云羽寒却执拗道:“我不会走的,就算明颜不肯原谅我,我也要留下来赎罪。”
萧之远见劝说不动,一甩袖子走了,云羽寒忙不迭的跟上去,萧之远气急败坏的喊着,“我出宫!你要跟着吗?”
“……”
“慢走。”
云羽寒回屋时季欣正在给林文星喂汤水,林文星现在还很虚弱,季欣弄的沥沥拉拉的到处都是,云羽寒喊过来一个宫女,对季欣道:“你将他抱在怀里,让她喂。”
季欣呆了呆,“哦。”
喝了几口下去,林文星舔舔嘴唇,勉强能睁开眼了,云羽寒向前探着身子,“林将军?”
“嗯,陛下。”林文星嘴唇干瘪,双目无光,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季欣一边用小手帕为他擦嘴一边道:“傻子吧你,就干干饿了这么多天啊?”
林文星抬眼看他,张张口没说话。
云羽寒拍拍林文星的肩膀,安慰着,“好好休养着吧,你的那些兵都在楚国的军营,你放心。”
“……条件,是什么?”
林文星嗓音还嘶哑着,他迫切的看着云羽寒,林文星不想在他刚初登基时因为自己而做出什么损害渝国利益的事。
“这些事无需你操心,无论如何朕都会救你的,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季欣道:“陛下去休息吧,这里我照看着。”
“嗯。”云羽寒斜他一眼,“不该说的不要说。”
“好!”季欣答应的干脆利落。
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指引着云羽寒回了房,林文星靠在软枕上,眉眼含笑的看着季欣。
季欣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像是给自己壮胆般提了提音调,“你别看我,陛下不让我说!我是不会说的!”
林文星失笑,继而咳了两声,季欣忙上去轻拍他的后背,“没事儿吧?”
“没。”
季欣重新坐回去,“累不累?要不我扶你躺下睡觉?”
林文星摇摇头,见难开口道:“就你与陛下来的吗?”
“嗯,带了十几人。”
“都怪我,一时大意。”林文星垂眸,有些自责。
“这不怪你的,你也是听命令的嘛。”季欣面露担忧,“那个明颜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连陛下的心思都能猜得出。”
林文星轻叹,“那人此前我也只见过一面,如今看来确非等闲。”
“可不!长得那副妖媚样子,也不知道陛下喜欢他什么。”
林文星嘴角翘了翘,“我也不知道,但那时在军营陛下确实很宠爱他,说什么陛下都会照办。”
“哎,色迷心窍呗,明知道是吃亏的事也要答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铁定是要被太上皇斥责的啊。”季欣仰靠在床角,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陛下才刚登基不久,闹出这种事也难安民心啊。”
“没有!明颜说了,要么割地!要么——”
季欣愣住,看着林文星强忍着的嘴角,他登时急了,“哎呀烦死了,再不跟你聊天了!”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季欣只能又去给他敲背,“行了行了,等下咳死你!”
极速的咳了几声,林文星脸都咳得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道:“要么如何?”
“不知道!”
“是要钱吗?”
“当然不是,银钱怎么可能满足那人的胃口!”
林文星有些猜不透了,不要城池,不要银钱,那还会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要渝国的城防图吧?”
季欣咧着嘴角,“那还不如要了陛下的命算了。”
林文星向上拽拽被角,“我就知道楚国抓我来是这个目的,还不如直接饿死在牢里,倒叫陛下省心了,也少去了那么多麻烦事。”
季欣听他开始自轻自贱,眉毛都要立起来似的,“你在那胡说什么呢?咱俩陪着陛下打天下,在陛下心里咱俩自然是要比那个什么洧水重要啊。”
“……”
“林文星!!!”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