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寒知道明颜的用心了, 毕竟洧水那么大块肥肉任谁都是想分一杯羹的,要是别人提出这等非分之想他定然是不肯的,洧水对于将来拥军作战有着至关重要的用途, 哪能轻易的叫别人夺了去。
但要是明颜的话——
“颜颜, 此前也只是季欣与我提过一嘴, 我急着赶来也还没调查清楚。”
明颜自然不会听信这些推托之言,他道:“或是城池,或是洧水,其他的没必要谈。”
云羽寒心底压着口气, “这事不小, 颜颜得容我些时间。”
明颜斜他一眼,“靖王还是尽早下决断,不然时间久了, 楚国可是没有多余的粮食给天牢里的战俘吃。”
“我自然是肯的,总归都是亏欠你的。”
“不必。”明颜正色道:“你我之间都是些前尘往事, 靖王也不必再提,如今我们坐在这只为了权势利益, 还请靖王摆正位置。”
“颜颜。”云羽寒起身走过, “从前的事我真的很后悔, 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
明颜仰着脸, 明媚的桃花眼中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叫人半点情绪都瞧不见。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 我们的话,在靖王成亲那晚就已经说尽了,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云羽寒心痛难忍, 他一把将明颜搂在怀里,“颜颜, 我见到那个锦囊了。”
他感觉到明颜肩膀明显颤了下,云羽寒感受着那瘦削又熟悉的肩头,心酸道:“为什么不早些与我说呢?”
云羽寒蹲下,试探着想去触及明颜的脸颊,却被他躲开了,云羽寒握着他的手,“颜颜,我最初是想着利用你,可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哪有不感动的道理呢?”
“此前我执拗的不愿承认对你的感情,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现在我能拎得清自己的心了。”
云羽寒靠在明颜胸口处,诚挚道:“我心悦你,这几年我没一刻放下过你。”
“那年在破庙中我吻了你,吻技是那般生疏,怕你笑我这才嘴硬说那不是第一次。”
“那是我的第一次,我很多的第一次都是与你,颜颜。”云羽寒将明颜抱的那么紧,分别了这些年,哪怕人就在他怀里他还是会怕失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明颜垂眸不语,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云羽寒继续道:“我儿时的事都不记得了,颜颜,你能再与我说一遍吗?”
明颜的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下,无论云羽寒如何欺骗伤害他,那个为了自己与其他皇子打成一团的云羽寒永远都刻在他心底的最深处。
那是儿时照在他头上的一束光。
云羽寒将怀中的小玉坠掏出来,“这个你也留下了,你什么都没带走,当真是对那里没有半点留恋了吗?”
明颜看着那枚青色的小玉坠,当真是恍如隔世。
“颜颜,还有那只——”
云羽寒还想继续打感情牌,萧之远猝不及防的推门走进来,明颜忙将手抽回来。
萧之远脸还肿的老高,不过衣着整齐了不少,太医为他涂抹好药膏他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只因听说明颜和云羽寒正共处一室。
“陛下。”
明颜轻轻嗯了一声。
云羽寒再这么半跪着也不太合适,便尴尬的站了起来。
“宫门外有个人非要进来。”
明颜,“谁?”
萧之远瞪了云羽寒一眼,“那人说是与靖王一同来的。”
“啊,是季欣。”云羽寒道:“颜颜让他进来吧,关于洧水的事我们需要详谈,他也知道些信息的。”
明颜挥挥手,萧之远不甘心的哦了声,见他还站在原地不肯走,明颜看他,“还有事吗?”
“没了,但臣不想走。”
明颜,“……”
云羽寒眸中透着不满,“将军还是先回去养好伤吧。”
萧之远走过去坐在云羽寒刚刚坐着的椅子上,“这点伤对本将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倒是靖王,也太冲动了些,这就是你们渝国的诚意吗?还想不想让那个姓林的活着了?”
云羽寒不想与他在这斗嘴,转身对明颜道:“颜颜,林将军现在还好吧?”
“不好。”是萧文远的声音,“靖王又待如何?”
云羽寒冷冷看他,尽量平和道:“小将军可否暂时闭上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我与宁王在商讨国事,萧将军却在一旁指指点点,不合适吧?”
萧之远瞪了他一眼,从果盘上扯了几颗葡萄塞进嘴里,瞧着那么随意自然,仿佛在这他根本不需要遵守君臣之礼。
这一切都被云羽寒尽收眼底,虽然心底愤然,可他又能如何?是谁给了萧之远可趁之机?还不是从前那个糟糕的自己。
为了商谈杞国洧水一事,明颜只能同意云羽寒留宿的要求,晚宴上为了避免与他独处,明颜叫上萧之远陪同,本来他是想再叫几个官员的,但一想到洧水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作罢了。
席间安静的很,大家都很识趣的没有说话,倒是季欣,一直在跟云羽寒挤眉弄眼的,他在宫外只想着将他家陛下叫出来,没成想二人就这么留在楚国了,这算什么啊?
萧之远脸肿的一面大一面小,眼睛也像睁不开似的,可这也不耽误他调侃云羽寒二人。
“季将军是眼睛不舒服吗?”
季欣,“……”
季欣也是个嘴上不吃亏的主,忙摆正了姿态反驳回去,“萧将军看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太舒服呢。”
云羽寒暗戳戳的赞赏他,季欣像打了胜仗似的,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明颜吃了几口菜就吃不下了,喝了口茶后打算开始谈正事。
“季将军。”
“嗯?“季欣抬头,嘴里的菜都还没咽下。
“关于杞国洧水一事,你都知道多少?”
季欣慌忙将菜咽下,瞄了一眼云羽寒,见他默许才敢开口,“据说是炸石头炸出来的洧水,起初还没人识得,后来消息传了出去,很多国家都派人去索要。”
明颜记得杞国是个很小的国家,那里的人男耕女织,放羊牧牛,过的是最淳朴简单的日子,他思忖下,道:“杞国人会应允吗?”
季欣摇摇头,“就是不想答应也没辙,洧水开采是很困难的,需要耗费许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杞国玩不转的。”
云羽寒接着道:“那些国家想必会派自己人去杞国开采洧水,但这事不仅触及杞国的利益,还容易挑起战争,季欣与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想插进去一脚,想必很难。”
明颜沉思着,这件事确实很难办,但其他国家既然都已经出手了,自己肯定也不能坐以待毙,现在楚国虽说兵力还算强盛,说到底也还是血肉之躯,若是有了洧水加持,想必日后定然无往不克。
萧之远见明颜面露难色,道:“陛下想如何?”
云羽寒看向他,“颜颜发呆的时候你不要打扰他。”
“哟,靖王倒是了解我们家陛下。”
“那是自然。”云羽寒得意洋洋。
“他指尖都还在动,还没开始发呆呢!”萧之远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这个剧烈的动作抻到了他的面目神经,五官登时狰狞起来。
季欣在一旁哈哈大笑,“看他那副样子,好想被谁踩着尾巴了。”
萧之远,“……”
云羽寒拢拢袖袍,望向台上正在发呆的明颜,这几年他清瘦了不少,眉眼也变得锐利了些,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想起挂在自己书房的画像,云羽寒真的很怀念从前的明颜。
一个那么爱自己的人,就这么被自己弄丢了。
“不如,去杞国走一遭?”
明颜此话一出,整个厅堂安静无声,安静了许久都没人搭言,最后还是云羽寒忍不住了,开口道:“颜颜是想去抢夺洧水吗?”
明颜捻着酒杯,从容道:“不要大张旗鼓,暗地里调查,还有,靖王还是换个称谓吧,被人听了去委实不妥,别再给靖王带来什么抹不去的流言。”
云羽寒倏地站起,“不是的,颜颜我不在意那些的,从前——”
季欣歪着身子将他一把拽了过去,小声道:“陛下注意仪态。”
明颜淡淡的移开目光,抿了口果酒。
萧之远将面前的红梅果送至明颜桌上,关切道:“少喝些,等下又该醉了。”
这等亲昵之态被云羽寒尽收眼底,他觉得心口像被刀子剜走了大片肉似的,空空的,还很疼。
明颜抬眼看了萧之远一眼,见他那肿胀的面容忍不住低笑了声,“你这实在有辱楚国形象。”
萧之远呵呵笑了声,揪了颗葡萄塞进嘴口中,“怕什么,即便这样也是艳压群芳啊。”
“叫你多读点书,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嘿嘿。”
“……”
云羽寒如坠冰窟,他对自己冷眼相待,对萧之远却是那么亲和,眉眼含笑,就像从前窝在自己怀里那般。
季欣见他看的一瞬不瞬,小声提醒着,“陛下你先坐下啊,这样站着真是太傻了。”
云羽寒闷着口气,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薅着萧之远的领口将他拎回了座位,“一点礼数都不懂,你这种人要是放在渝国早就被我砍成八百块喂狗了!”
萧之远猝不及防的被按回座位上,正愣头愣脑的看着呲牙咧嘴的云羽寒,明颜的声音响起,“靖王这等行为也算不得有礼,又有什么立场来楚国训斥朕的将军?”
萧之远见明颜向着自己,咧着嘴笑的别提多得意了。
云羽寒望着明颜,忍着心痛道:“本王本也不是什么礼仪君子,此前身边有人规劝才能除去几分莽气,眼下那人走了,倒叫我在宁王面前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