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言慈驰马回到自己的住处,天色已暗。只是还未等自己坐定,就又有人来访。
“靖总管?”
顾言慈看来人遂道。
“可是父亲有什么事吩咐?”
靖培林臂环拂尘,对着顾言慈俯身一礼,不多客套。
“自秋狩后,陛下时常头痛剧烈,二目难睁。前些天御医奉命诊治,拟下的药方虽有所成效,却总未能根除。故陛下请殿下前去一观。”
语毕,顾言慈敛眉,心中微疑。
虽说吕直长这几日告假家中,但随行御医也算是尚药局的能者高手,怎会无一人有法子的。
若叫自己去……
倏而有了猜测,顾言慈只垂眸道。
“我已知晓,总管稍候。”
略作思索,顾言慈只拿了简单医具,跟随靖培林去往陛下的猎宫。
迂回过几处廊腰,待靖培林禀报过殿中,顾言慈才随之进入。
内殿里烛火透明,皇帝顾焕章卧坐于榻上,双目紧阖,眉头紧缩,弯指不停揉着额角,面色看起来颇为不耐。
于榻一侧,有一位俊朗的隽良束发少年侍立,他手中拿着奏章垂眸看着,口中的徐徐轻念。
“故不可为者……”
声音在顾言慈进入后停了下来。
“父亲,九哥。”
顾言悫合上手中奏章,对着顾言慈点点头,算是回应。
“十郎,你姨妃身子可痊愈了?”
“已无大碍,谢父亲关怀……”
顾焕章仍在榻上闭目说着,顾言慈便站在殿中低眉垂目回答。
“嗯,那便好……嘶——”
“父皇……”
顾焕章猛地吸气,眉宇间锁地更峻了些,对着身边询问出声的顾言悫摆摆手。
一旁,靖培林招来御医,顾言慈心领神会,与几位御医对皇帝之疾商讨过后,心中了然。
“父亲,于此疾玄丘已有对策。”
顾焕章艰难地睁开眼,目白中泛着不正常的血丝。
见父亲望向自己,顾言慈继续说道。
“父亲是肝风内动,上攻至头部,故引起了头痛目眩之症状。需疏通调节经络气血,在百会、脑户两穴放血。”
顾言悫闻言蹙眉,看了看顾言慈。
“不说此法风险如何,十弟这样做怕是有违礼法。天子之气,汇之于顶。怎能在天子头上放血?”
顾焕章却只摆摆手“医者治病,不应有何限制,九郎不必忧,我亦相信十郎。”
得到允许,顾言慈不多言,随即从随身所带的针卷中抽出了一根较粗的银针,在顾焕章的头上找准穴位,缓缓扎入。
几番小心施针后,一些紫黑色的血液逐渐从施针处流出。
直到片刻,血色重归正常的鲜红,顾言慈用沸水煮过的干冷绢布压敷住穴位。
见父亲面上渐无疼痛之色,顾言慈这才全然放下心来。
虽说此法于自己做来难度并不大,但毕竟第一次亲自给父亲医疾,难免略生不安。
只是……
顾言慈用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排的几位御医,脸色或多或少有窘然之色。
勉强压下嘴角的弧度,顾言慈取下绢布,血已止住。
“父亲感觉如何?”
顾焕章沉吟须臾,睁目。
“首中酸痛消减大半,眩晕之感亦减轻了许多。”
“体不通则痛,血淤诸阳之会,放出血来自会好上许多……只是此法的确有剑走偏锋之险,玄丘其实也无十成把握。”
“……世上无完人,亦无完事。方才是九哥错怪十弟了。”
未料到一直默默无声的顾言悫谦道地如此干脆,顾言慈愣了愣。
见此景,皇帝顾焕章起身笑言。
“哈哈,好了,九郎再说十郎可要翘尾巴了。”
顾言悫闻言只笑,顾言慈也不禁垂首低笑。
顾焕章目光又落在几位一边沉默许久的御医身上。
“靖培林,下旨太医令,此月既望,考调研测尚药局医师,以高分者擢升,低分者遣回太医署重习。让他们退下吧。”
“诺。”
待靖培林带着几位御医退下,顾焕章抚须对顾言慈道。
“这你可满意了?”
顾言慈一怔,又弯眼跑到抱着自己父亲的胳膊晃了又晃。
“什么都瞒不过父亲……‘伴君如伴虎’,御医为天子治病,压力自是更甚。左不过是玄丘愚勇,才医好了父亲,多谢父亲体谅。”
顾焕章爽朗一笑,抱着少年拍了拍肩膀。
男人的胡子扎得自己微微刺痒,立在一旁的九哥淡淡笑而不语。
最后知道顾言慈还未用膳,顾焕章将两个孩子一同留下用了晚膳,至戌时末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