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言慈犹豫要不要问自己七哥是否是父亲亲生的时候,就听顾言志开口道。
“前些日子吐蕃的新赞普要求娶大雍的公主,还欲派他妹妹来帝京求学。你爹高兴地不行。”
“为什么?”
一边腹诽还真是个小屁孩,自己突然干嘛和他说这个,一边还是回答着。
“吐蕃与大雍多年间战和交替,各有损耗。如今新赞普继位,自然是先要安内。若要安内外部条件怎么能没有,既然不能攘外只好退而求其次呗。
说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谁知道等嫁过去的公主哪天没了,国强兵富……总之现如今劳民伤财的事儿既然谁都不想发生,那和亲也没什么不好,还可以说是百利而一害矣。”
“一害?”
“嫁过去的公主啊,天高路远,一旦嫁过去一辈子就交代在那儿了,出了什么事也得自己扛着……你说你姐姐也是聪明,倒给你爹送了个人情。”
迩尔公主顾傲雪请求下嫁吐蕃的事宫中早已传开,顾言志说起来也没什么忌讳。
“人情?”
“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顾言志又灌了一口酒,逐渐见了坛底。
“你想,堂堂吐蕃赞普要迎娶大雍公主,自然是身份越尊贵越好。若只娶个宗室之女虽明面上过得去,可私下谁又说得准呢。
你姐姐作为亲出的皇长女自然是最尊贵的,而作为公主的母亲又怎么只能是婕妤之位呢?况且于司马家也是一场及时雨。”
倒了倒酒坛,只有几滴酒水嘀嗒下来。
“明白了吗?”
顾言慈点点头。
见顾言志伸了个懒腰起身欲走,顾言慈急忙叫住,嗫嚅许久,道。
“二哥,你可知道我七哥,他与父亲……”
“怎么?”
不等顾言慈把下面的话说出来,顾言志又问。
“是不是有宫女在你旁边嚼舌头了。”
虽然不知道顾言志为什么这么说,但顾言慈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想知道?”
顾言慈又点点头。
于是,顾言志又重新坐下,看起来像是要大讲特讲一番。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闻,只是太皇太后曾下令不许议论罢了。”
原来,顾言恕的生父其实是皇帝的堂弟,曾经的嗣滕王。
贞曜五年,为彰显顾氏优待前朝皇族的仁德,在皇帝与太皇太后的安排下,嗣滕王顾炜章迎娶郑国公嫡女司马若梅为王妃。同年,在一次皇室游猎中,皇帝遇刺,司马若梅救驾重伤。
嗣滕王顾炜章自幼孱弱,稍长成些后便一心向道,性情冷淡,时常入山中斋戒、炼丹。贞曜九年,他不顾宗亲反对,一意孤行,甚至自愿被逐出玉牒,在洛阳北邙山出家做了道士,并与司马若梅和离。
由于此举违背了原本顾氏与司马氏联姻的意图,又因司马若梅之前救驾有功,皇帝不忍其大好年华,空付流水,将其纳入后官,礼遇优渥,封为贵妃。
入宫不久,司马若梅验出喜脉,七个月后便诞下顾言恕。这样的秘辛自然为宫中之人所讳言,然而皇帝却并不忌讳他的身世,视若己出,甚至较之亲子更为娇宠。
贞曜十二年,司马若梅殁于时疫之中,追封宸妃。贞曜十五年,顾炜章在道观中因吞服过多丹药暴毙,以嗣王礼葬之。
顾言恕的身份是宫城之中一个众人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的秘密。
人人都尊称他一声七皇子,然而人人都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皇子,包括他自己。这声“七皇子”不过是保全圣人颜面和新旧政治平衡的一种称谓。
因此,顾言恕这个“皇子”与宫中的皇子们都不同,虽然身上流着顾氏的血,却来自于旁系别支。
想问的问题得到了答案,顾言慈才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压抑与思虑稍缓了些。
等顾言志走后,顾言慈只一个人看着亭外的暮雪纷纷出神。
按照宫中所传,等过了元月和亲的圣旨就会下来,再等入夏昼渐长时,便是顾傲雪西出和亲的时候。
雪仍飘飘洒洒地下个没完没了,扰地顾言慈心中有些烦躁。
至于别的问题他不想再去猜测,他只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做那种梦。
溺毙于梦魇后,只有一碗接着一碗的苦涩汤药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