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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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禹宁房间里那张单人床从小睡到大。从前无论是被展应鸿用皮带抽出血,被李珊洁偷偷用摄像头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亦或是为错误追悔莫及——那展臂就悬空的距离,就是消化他所有说不出口情绪的最后去处。小时候是因为好面子,因为犟,再后来是不想让隔壁的妹妹担心,所以没一次能够发出声,都是咬紧牙关,把自己埋在枕头里,无声地撕心裂肺。

  展禹宁伸出能动的左臂展平,却发现自己够不到床沿,于是猛然之间惊醒。

  这不是他的床。

  头好昏。展禹宁皱着眉头,仔细搜寻着睡前的最后记忆,是他和谢云暄吵了一架。他头顶才缝了针,起伏涌动的情绪让他头疼,就像脑中横亘了什么东西在剧烈膨胀。所以谢云暄拿了消炎药喂他,他吃完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展禹宁摸着后脑勺头发的缺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云暄可能给他吃的不只是消炎药。心猛然跳空,展禹宁从未怀疑过这点。他小幅度地转着头,小声地呢喃道:

  “谢云暄...”

  周遭除了他没有一点人存在过的声音。

  他习惯于服从于安静,但这样的安静一旦超过阈值,就会成为倒逼他发疯的推手,更何况他现在被硬生生剥夺了视力。他就像狼狈又浑身应激的弱小动物,越是无法保全自身才会叫的越凶狠。

  他不知道这一点究竟是出于害怕还是愤怒,他扬着声音,气急败坏似地又喊了一声:“谢云暄!”

  他的呼喊像是一个气泡,遁入空气里了去无声。

  也是某天晚上他们吵过架,他冷下心和谢云暄说退回到做爱之前的关系,醒来发现身边空空,他心慌之间以为是谢云暄离开了自己,却推门看到他吮着手指摆了一桌的早餐;上次谢云暄烧了纪少慈留下的所有东西,逼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死咬着学生不放摔门而出,结果意外出车祸,看不见后第一个听到的声音还是谢云暄。

  人骨子里天生就带了重重疑虑和不信任,哪怕是拥有也要假定最坏的情况考验感情。而谢云暄总是琢磨不透,高高在上的是他,甜言蜜语像真心也像玩笑,招摇又喧嚣;而孤注一掷的也是他,甚至像狗皮膏药,无论展禹宁说多少难听的话下定决定多少次了断都当作没听见。所以他这次也精明地没有再恐吓自己,而是咬着牙掀开被子摸索到床边,装腔作势地说:

  “...我知道你在。”

  空气寂静,或许谢云暄在,正隐匿在一角颔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展禹宁捏紧着被角,最后扶着床头勉强站了起来。谢云暄连根拐杖都没为他准备,他只能摸着黑往前,然而只是跳了几步,手边便再也没有可以支撑身体的东西。打着石膏的右脚还踢到了墙,余震让他还以为骨头又要断了。

  展禹宁轻轻吁气,靠着墙壁维持平衡,展开的手臂向前伸展,却依旧摸不到尽头。

  这个房间有多大?

  失去视力后才发现他简直举步维艰。展禹宁和沉默对峙,猜谢云暄还是在故意赌气不回应,就像他非得把手指绞进车轮里才发话。所以他退回原位,从床沿往另一面摸索。

  脱离了床边的范畴,他只能翘起发酸的腿,举着一只手在空气里瞎摸,狼狈地一蹦一跳。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可怜又可笑。

  指尖划过布料,展禹宁愣了一下,手指捏了捏,才确定自己应该是抓住了一片衣摆。

  “谢云暄?”展禹宁好像抓住了救星,语气里竟然有些气急败坏的委屈:“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给我下安眠药很好玩吗?”

  随着他的动作咣啷一声,像是钝铁撞在一起。展禹宁一阵迟疑:“谢云暄?”

  他稍微用力拽了一下——

  砰!

  巨大的声响擦着他的肩膀砸在耳畔。展禹宁心脏猛烈跳动,手里仍然抓着那片衣摆,但衣摆的已经往下坠去,他手上的也就是一件衣服而已。他连单独站立都很难了,更别说蹲下,只能试探着伸手往前摸了摸,只摸到了面前的空空如也。

  不是谢云暄。

  展禹宁看不到自己脸上的骐骥一点点僵住。

  他调动漆黑的视野转向四周。

  他还在看吗?

  展禹宁没由来地心慌起来,可就算他不在房间,为什么这么大声响外面依旧没有动静?

  谢云暄到底在哪里?

  他试图跨越过可能横亘在面前的东西,展禹宁发誓自己已经很小心,然而抬起的腿却在半空中莫名被绊到,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就像连锁反应:尖锐刮过肘弯,石膏踏空,连带着不稳的身体一起侧翻,直挺挺地往前摔。他这段时间胳膊并不能动,然而霎时间肢体的本能还是让他伸出手支撑——

  咚!

  这一声比之前还要响。

  “啊,哈...”

  真他妈的操蛋。

  锁骨上的缝合好像又崩开,展禹宁感受到皮肤与纱布间黏黏糊糊的触觉,血挣脱了伤口又粘合了皮肉,蹭过纱网,有种盐渍过的疼痛。打着石膏的腿抬不起来,好像被什么绞住了,一动就嘎吱嘎吱响。从手肘到手背的皮肤上有一道很长的凸起,膝盖处湿湿的,结痂凹凸不平的皮肤又破口流了血。

  脸颊都要摔平了,连骨头都被震得发麻。然而展禹宁顾不上处理身体,而是就这这个趴倒的姿势将耳朵贴紧了地板,然而除了耳鸣、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声音,地板没有传来任何可疑的震动。

  谢云暄是真的不在,他的所有自尊心,无意义的逞强,试探,放的狠话,都是故作姿态的独角戏。

  他呆呆地捂着伤口,眼眶发热,指缝好像被血粘在了一起。他试图从狼藉里爬出来,腿却卡住拿不出来,用劲时感受到的却是骨头顶到皮肤的诡异,重重窝火和挫败叠加,他只能恼怒地一拳锤在地板。

  骨折就算了,为什么偏偏会失明?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让他赶上了?摔倒爬不起来,看不到前面有什么,他甚至连这个房间都走不出去!

  这样和残废有什么区别?

  人总是会在这种时刻无限地想起相似的场景,胆囊炎犯起来的时候,他也缩在地上爬不起来,是谢云暄接到了他的电话,是谢云暄砸开了门送他去的医院。

  “谢云暄...”

  展禹宁小声喊他的名字。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谢云暄,他也没离开自己呢?

  现在是不是也厌倦了?

  眼前翻来覆去都是一片黑暗。他终于明白失明以来的焦躁不安到底从何而来,那是一种被动选择丧失主动权的害怕,连眼见不对半路退缩的可能性都被扼杀了。他口口声声说希望谢云暄能够拥有正常的人生轨迹,非得这个时候才绝望地发现,那并不全是真的,而是就算有一天谢云暄不再需要他了,他也没有潇洒转身离开的勇气了。

  “谢云暄...”

  他忍无可忍,带着走调的嘶哑,再一次喊谢云暄的名字。

  门轴在空气中的弹动几乎和他话语的尾音重合。

  谢云暄打开门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衣帽架砸在地上,挂着的风衣四处散落,他的老师以一种异常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电动轮椅整个侧翻,而他的腿死死卡进轮椅下面的栏杆取不出来。

  展禹宁现在眼睛看不到,不知道电动轮椅有多沉。

  “你乱动什么?”

  谢云暄的瞳孔一颤,连忙抬着轮椅,将笨重的石膏从卡住的空隙中取了出来。他扶起展禹宁,迅速检查了一遍伤口,都是皮外伤,但锁骨处的纱布渗了血。

  一会没看到就弄成这样,是想跑吗。谢云暄咽下心里的烦躁,连忙去看他后脑勺的缝合,细软的发丝中缺了个空,所幸看起来暂无异样。他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去看展禹宁的脸。

  展禹宁躲开了。

  他死咬着嘴唇,眼睛隐进头发里晦暗不明地不断躲藏。谢云暄越是要看,展禹宁就越是挣扎的厉害。

  “躲什么?!”

  谢云暄没忍住低呵,强硬地掰过他的下巴,才发现展禹宁在无声地掉眼泪。

  失神的眼睛因为想忍住眼泪暗自用力而弄得红通通的,混含着细碎的血丝,在不断颤抖的睫毛后漂亮成一块刚浸了水的琥珀。

  太笨了,这有什么好忍的。

  “...”

  “...还摔到哪里了?”谢云暄将他揽到怀中,语气软了下去。令人安心的热量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近乎是要将展禹宁整个人都裹起来:“腿有没有事?”

  所有的愤怒和质疑统统变得问不出口了。年轻人的气息压着展禹宁,不遗余力地笼罩着他,仿佛在告诉他只有自己才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谢云暄摸着他手臂上的划痕,极尽心力地哄问道:

  “都是皮外伤,锁骨的纱布渗了点血,待会就叫个医生来看看,再忍一会好么?”

  臂弯的袖子被抓得起了褶皱,展禹宁摇着头,一言不发地埋在他的颈窝里,眼泪淌得更凶。

  还是这样不喜欢说话。谢云暄想起那些对展禹宁自作自受的指控,暗自用力地将他抱得更紧。

  ...明明就很惹人怜爱。

  “好了,是我的错。”吻落进他零落的发丝,谢云暄无比珍惜展禹宁这种脆弱的时刻,只有这种时刻他才能够打开他的缝隙乘虚而入,才不会被一次又一次的推拒。就算他知道他这种处境是自己亲手造成的:“都看不见了,你还想去哪?房间里磕磕绊绊的东西这么多,搞不好就摔了。下次我不在身边,就老实待着不要乱动,知道了?”

  怀揣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连话语都变得卑劣。

  衣服湿了一片粘在胸口上,呼哧呼哧吸气的声音淡了。展禹宁夹紧双腿,却还是抓着他的衣服没放。耳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已经红透了,可惜他自己看不到这副光景。

  他太了解展禹宁,事后后悔的速度总是很快。

  “怎么?”谢云暄颠了颠肩膀上的人:“想说什么?”

  展禹宁嗫嚅道:“厕所...”

  谢云暄和耳背一样:

  “你说什么?”

  “让我去厕所。”

  一个成年人,连上个厕所都要向自己的学生打报告,就像幼儿园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还刚刚抓着他的衣服情绪失控地大哭一场,展禹宁唇齿间都是羞耻,恨不得当场撞死。

  谢云暄目光放到他绞起的双腿,莫名笑了两声,直接将他拦腰抱起。展禹宁模糊不清地感受到他开了两道门,然后突然被放下来,内裤被拽掉,谢云暄站在他背后替他扶着阴茎道:

  “尿吧。”

  “你干什么?”展禹宁刚才的丢人劲还没缓过来,就被人抓着了阴茎。他浑身一抖,难以置信道:“我自己来!”

  “老师看不见,对不准怎么办?”谢云暄手指点着性器前端,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晃了晃:“尿歪了,难道还要我替老师擦地板吗?”

  展禹宁:“我就这样扶着...”

  谢云暄往前进了一步,用身体将展禹宁顶得站不稳,同时一只手绕到他腰前卡住,摁在他的小腹上用力:

  “尿啊,还是说,我需要把老师的两只腿都抱起来,像给小孩子把尿一样你才能尿?”

  他说话间,一只腿真的顶进展禹宁的腿缝,好像打定主意要让他更难堪。

  崩溃距离展禹宁仿佛只有一线之隔:

  “谢云暄...!”

  “嘘——”

  谢云暄吹起了口哨。

  随着前端酸胀感的释放,淅淅沥沥的水声拍打迸溅到暗黄色的瓷砖墙壁。身体因为热量的急速流失而打着尿颤,饶是看不见,展禹宁还是不堪其扰地紧紧闭上了眼。

  作为成年人的尊严在谢云暄手里被捏得粉碎。

  “很好,老师...”谢云暄在他滚烫的耳背后留下一个奖励的吻,只是伸出的舌尖将那一点红打翻了,洇染了一整截裸露的脖颈皮肤。他无意间将展禹宁越搂越紧,朦胧的语气就好像是某种自我催眠:“就这样...你只要这样听我的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