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玻璃蝴蝶>第29章

  由于不太放心西米一只猫在家,凌初年和陈誊决定把它带去学校。

  凌初年一到座位,就将书包垫在腿上,赶紧拉开拉链,怕西米被闷到。

  西米的脑袋“咻”地从里面钻了出来,两豆圆溜溜的大绿眼滴转着观察周围,警惕又谨慎。

  江书书扭头一看,瞬间被萌翻了,伸手想要去摸它,即将碰到时,它又“咻”地躲进了书包里。

  江书书尴尬,无辜地看向他们:“……我很可怕吗?”

  陈誊不打击他,说:“它有点怕生。”

  “好的吧。”江书书放下手,“你们哪里来的猫?看样子不像宠物店的。”

  陈誊指了指凌初年:“他捡的。”

  “流浪猫呀。”

  凌初年轻轻“嗯”了一声,把书包连同西米一起塞进桌洞里,打开一个小口,手伸进去,安抚性地摸着西米的头,小声跟它商量,要乖乖的,不能乱跑。

  清冷的面色透着一丝柔和。

  陈誊的目光也跟着变得温柔,问:“它听得懂你说什么吗?”

  “不知道。”

  陈誊又说:“我觉得它能听懂。”

  “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陈誊卖关子,憋笑不语,翻开了一本错题集。

  要是凌初年知道他把他看作是西米的同类,可能会生气。他一生气,就喜欢冷着一张脸不理人,只要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他可受不起,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些。

  即使凌初年千叮咛万嘱咐,但西米毕竟只是一只猫,不太了解人类世界的规矩,在第一节课就扯开嗓子叫了好几声,当老师的目光射向他们这边时,江书书急中生智,说是外面有猫,正在发情,老师将信将疑,马上就要察觉出常识性错误时,陈誊紧接着指出板书有一处误区。

  老师重新检查了一遍板书,严肃道:“没有错,陈誊你再好好看看。”

  陈誊认真地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说:“我看错数字了。”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老师忘记追究猫的事了,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课。

  虚惊一场。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全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西米再叫一声,好在没有突发情况。

  下课,凌初年带了一只猫来教室的事瞬间传遍了全班,在枯燥乏味的课余时间,大家都想撸撸猫,放松一下,但一想到凌初年不太好相处的性格,就又都退缩了。

  凌初年在班上的存在感极强,初来乍到时容颜惊艳了众人,后来便是在各种练习小测中拔得头筹,实力与陈誊相当,证明了美貌可以与智慧并存。

  但他平时待人接物不冷不热的,礼貌周到却疏远至极,也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除了和誊哥、江书书和季未白一块玩外,向来独来独往,不太好接近。

  他们暗戳戳地眼巴巴地看着凌初年逗猫,目露艳羡,直到凌初年起身出去,将猫交给江书书,终于按耐不住了,借着找陈誊问问题的由头,聚了过去,纷纷化身为撸猫狂魔。

  可能因为之前受到过人类的伤害,西米有点畏惧人类,见人一多,龇起尖齿,小爪子扒着江书书的衣服,皮毛竖起,脊线弓耸,随时准备攻击。

  大家束手束脚的,只能干瞧着。虽然他们家里也有养宠物猫宠物狗,但是谁能抗拒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动物呢?

  “不怕不怕,他们都是好人。”江书书抚着猫毛,温声哄它,“乖。”

  凌初年倚着教室外的栏杆,看西米在江书书的安抚下放松了戒备,班内的同学排队轮流撸猫。他心思敏锐,发现了众人的蠢蠢欲动,只是顾及他在,不好行动,于是借口上厕所离开。

  直至今日,他都没有很好的融入这个班集体,他是一个外来者,待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长,没必要和他们打交道,况且他也不擅长此道,向来是别人来攀附他的。

  至于朋友嘛……

  他已经不再奢求了。

  他们只是想和一个看起来很完美的凌初年交往,等到发现他其实是劣质品后,就会离他而去,甚至恶语相向。

  没必要。

  “又在乱想什么?”陈誊从人堆里挤了出来,靠在凌初年旁边。

  “没有。”凌初年矢口否认。

  “你可能不知道,你在想事情的时候,表情会很呆。”陈誊低头看他,唇角勾起,心情很好。

  凌初年斜了他一眼:“听起来,我很蠢的样子。”

  “有吗?”陈誊捏了捏凌初年的脸颊,“很可爱呀。来,笑一个。”

  凌初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威胁道:“陈誊,我给你三秒钟。”

  陈誊松了手,在凌初年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指腹红印,他的视线从印子向下移,在红润的唇瓣上停住了。

  眼底渐渐晦暗,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许久没听见陈誊说话,凌初年抬起了头,发现陈誊直勾勾地在看着他。

  凌初年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呢?”

  “你的唇形挺好看的。”陈誊压下暗涌的悸动,迎上凌初年的目光,眼中笑意璀璨。

  “耍什么流氓。”凌初年瞪他,心跳却异常快速,似乎要冲出胸腔。

  “这怎么能叫耍流氓呢,夸夸你不行吗?。”

  “不行。”凌初年丢下一句话,进班了。

  自从他和陈誊敞开心扉后,这人没皮没脸的本事就越来越厉害了,凌初年之前还以为他闷骚来着,没想到是明骚得断腿。

  可是,为什么他听了后,会那么高兴?以前那么多人夸他,他却只觉得烦。

  这不正常。

  但他也没发病。

  凌初年百思不得其解,连带着陈誊也懒得搭理。

  相安无事到大课间,凌初年担心西米,跑完操后迅速回班,却发现西米不在书包里,他在座位周围转了转,又在教室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它。

  班上还没人,陈誊一回来,就看见凌初年对着堆放扫把垃圾铲的位置探头探脑。

  凌初年嫌这边臭,一般从不过这个区域来。

  “找什么呢?”陈誊走到凌初年身后。

  “西米不见了。”

  陈誊想了想:“可能是大课间有人来教室检查,把它吓跑了。”

  “那怎么办?”凌初年焦急地问。

  他都没发觉自己对陈誊的依赖已经非常深刻了,以前他往往是主心骨,拿主意的人。

  “不要急,还没上课,去找找看,应该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陈誊从窗口往下看,沉着冷静地分析,“草坪没有,它可能跑去别的班了,也可能下了楼。”

  他们出了教室,又碰上了季未白和江书书,江书书见他们匆匆忙忙的,拦住问了下,得知缘由后,也加入了找猫行列。

  然后,不知道是谁在班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很快,学校各个角落散落着高二理(一)班同学的身影,还有此起彼伏捏着嗓子的夹子音——人造猫叫。

  上课铃响了。

  猫还没找到,没人回班。

  这节课是化学课,任课老师刚好是理(二)班的班主任,年至四十三,有着理科生标配的地中海和中年发福的大肚腩,主张严格教学管理方式,看不惯他们这种恃才傲物的懒散样,也看不惯唐轶平时的行事作风,曾多次与唐轶在会议上产生分歧并争论。

  他面对着空荡荡的课室,当下脸就黑了,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掂着大肚腩跑去年级主任那里告状。

  高二理(一)班的学生是一群天子骄子,也是律和高中的牌面,支撑起了律和高中的大部分荣誉,因此各科老师对他们多少有点纵容。现在倒好了,越惯越能上天,还敢集体逃课,他倒要看看唐轶怎么收场!

  于是,当理(一)班的学生们在某一处草丛找到猫并且抱着它回班时,在宽敞的校道上,与面露难色的年级主任、淡定自若的唐轶和气势汹汹的理(二)班主任狭路相逢。

  刹时,黄沙飞烟,擂鼓震天。

  几米之外,都能闻到浓重的火药味。

  凌初年把西米藏在身后,陈誊挡在他前面,还有好几个同学围在他们身边,从各个角度护着他们。

  学校明令禁止带宠物来学校,一经发现全校通报并记小过处分。

  唐轶也在班群里,当然知道他们一群人逃课去干了什么,当他看到对面浩浩荡荡、整整齐齐走来的人时,却笑意盈盈,不欲责罚。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集体,一个黏合得紧密的集体。人与人之间温情的延伸是教学活动所传授不了的,必须自己亲身去体验和实践,而规则只教人克己,不要妄为,往往根据发生事情的结果,遵从一板一眼的条例进行判定和处置,难以探究和接受妄为的缘由。

  某班级某位正在走神的同学刚好看向窗外,突然瞳孔放大,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他扯了扯同桌的手臂:“诶诶诶,你看那是哪个班?”

  同桌闻言看过去,同时,班上也有很多同学发现了,纷纷扭头。

  正在讲台上苦口婆心讲课的老师,看到一半以上的学生不听课,生气地拍了拍讲台,学生们却不为所动,还激烈地讨论起来了。

  “好像是理(一)班的。”

  “不可能吧?”

  “你看中间那个高高的,不是陈誊吗?”

  “还真有点像,他旁边那个是转校生。”

  “我操,四十几个人,全班罚站呀,他们搞什么了?这么大阵仗。”

  当他们乐滋滋观赏别人的惨状时,丝毫不知道自己也将面临灾难,气得快冒烟的老师让他们全体起立,站着上课。

  而理(一)班的学生散漫地站在升旗台上,沐浴着温和的日光,这是唐轶为他们争取来的。

  本来年级主任要罚他们去跑运动场,但唐轶坚持罚站一节课。

  一来,他们已经没有心思上课了,而且跑完回去还要挨骂。二来,天朗气清,适合户外活动。三来,如果他们去跑步,猫肯定会被发现的。

  难得的闲暇,松散地聊着天,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居然开始讨论起了“理想”这个远大的话题。

  “等我考上大学,我就去打电竞,为国争光!”

  “操,这么勇,你爸妈不抽你吗?”

  “我跟他们商量好了,开始也是不支持的,思想工作做了挺久,然后我发现我踏马口才居然也不错,要是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做脱口秀。”

  “你就想得美。”

  “我想当航天员。”

  “哈哈哈,你不止想要喜之郎果冻,还想要上天。”

  “滚滚滚,老子这个叫做上太空,探索宇宙,没文化不要说话。”

  “我要成为一名摄影师,到处走走停停,拍遍祖国大好山河。”

  “我要做插画家,给自己喜欢的小说和杂志画插画。”

  “我要当战地记者,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全世界。”

  “我要当文物解说员,把我们的文化历史发扬光大。”

  “我要当无国界医生,去医治每一个需要救助的人。”

  “……”

  骄阳似火,流云如拘。他们大声宣告着心中所想,不畏嘲笑,不惧失败,似乎那就是他们触手可得的未来。

  轻狂而嚣张,浪漫又炙热。

  而凌初年身处于一个个花团锦簇的梦中,却觉得这些东西离他很远很远。

  他听见陈誊问他:“你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凌初年顺着猫毛,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从出生开始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一直以来他的目标也是带领家族开疆辟地,却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果失去了这个身份,他还能做什么,也没思考过,他想做什么,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凌初年反问:“你呢?”

  陈誊笑了下,眸中盛满了攒攒日光:“子承父业吧,当律师。”

  凌初年难得笑了下:“真好。”

  少年的梦本就盛大辉煌,充满着冒险和热望,一路所向披靡,被绵长的风带去了远方。经年后,倘若生活失意,回首岁月,也应当有“莫忘少年凌云志,曾许天下第一流”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