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沉默的看着面前被陆礼摆在桌面上的玉坠, 面色却并未因此而泛起半分波澜。

  他倒是没有料到,自己一直隐瞒了多年的秘密, 最后竟然会是被他这个常年不在家、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妹妹来揭穿。

  他还以为,上次的那通说辞已经把陆礼给打发住了。

  面对着陆礼温和却坚持固执的追问和请求,陆庭心头间的不耐已经愈发明显。

  可他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淡漠平静,只有眼底的寒芒更盛了几分。

  他拿起那块玉坠,故作认真的打量了片刻,随后浑不在意的将它重新扔回到了原位。

  “就因为这个,小礼就拿景湉的身世来开玩笑,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他知道那个叫做谌鹿的孩子是他和妻子真正的女儿,可这并不代表这么多年过去了, 陆庭还会想要把她认回来。

  从始至终,“陆景湉”的存在,都只是为了安抚住陆庭的妻子的精神状态。

  许君这些年来的精神一直是衰弱状态,陆庭不会冒这个险来刺激她。

  一个多年未亲近过的女儿,根本比不上他相伴多年的妻子。

  两者之间, 陆庭在多年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陆礼望着他, 目光中仍旧是未消散过的坚持, 她开口,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执拗,“相似的容貌,同样的年纪, 唯一的玉坠,如归这三个条件中缺失了任何一个,我都不会向大哥阐述这听起来就荒诞无边的想法。”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陆礼看着那玉坠边缘熟悉的裂痕,低声道, “大嫂曾经跟我说过,在景湉三岁那年,她生过一场重病,等醒来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

  “三岁,又是同样的时间节点,谌鹿在那年从云市被拐卖……”

  陆礼看向仍旧面色冷峻的陆庭,继续缓缓开口,“这么多的巧合凑到一起,大哥你真的还能视若无睹吗?”

  “究竟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还是说,大哥你其实早就知道,谌鹿,才是真正的陆景湉。”

  话音落地,陆礼情绪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直视着陆庭的双眸。

  她之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现在,面对着仍旧无动于衷的陆庭,这个想法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陆礼的脑海里。

  也许,陆庭一开始就知道,真正的陆景湉,早在她三岁那年,就失踪了。

  陆庭微垂下眼帘,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方才抬头迎向陆礼咄咄逼人的目光,极淡的笑了下。

  他对于陆礼刚才的质问不置可否,只是淡然的拿过一旁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桌面上,刚才被陆礼不小心碰到茶杯而洒落的水渍。

  “我不在乎这些,只有一直陪在你大嫂身边的,才是真正的景湉,才是我陆庭真正的女儿。”

  “小礼,你管的太多了。”

  淡淡的两句话,让陆礼瞬间怔愣在原地,她对上陆庭看向她的眼神,却只看见了他眼中的冰凉。

  陆礼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冰窖当中,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冰冷与寒意。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母亲生前,曾对她说过的话。

  你大哥陆庭,就和你的父亲一样,生性凉薄。

  但他们也有所不同,你父亲的心里从未装过任何人,可你大哥,他是真心的爱着他的妻子。

  ……

  许君站在书房的门外,良久,她才转身离去。

  有些恍惚的一路走走停停,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楼下的花房。

  静谧的夜晚,玻璃房内暖色的灯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长了不少。

  许君看着眼前这些自己亲手培育成熟的花卉,眼眶忽然泛红。

  她缓缓的蹲下身,多年来静心保养的容颜上突然浮起了几滴泪珠。

  “景湉……”

  她哽咽的喃喃低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陆庭瞒了她这么多年,可是,从一开始,许君就是知情的。

  这个世上,会有哪个母亲,能够真的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只是她没有想过,原来,她的亲生孩子还在世。

  ……

  周氏娱乐。

  轻蔑的看了眼站在角落里,从她来之后就主动的灰溜溜躲起来的沈妍,陆景湉双手环胸,冲着那边得意的哼笑了下。

  一旁的尚泽沫斜靠在墙上,抬眸看了眼她嚣张的姿态,随后毫不在意的视线轻移,皱着眉头继续在脑海中和1901号费力的沟通。

  最近1901号总是出现故障,尤其是在学校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掉线。

  有时候好不容易说是故障修复好了,结果就放个学的功夫,又犯神经的在她脑海里一直滋滋滋的电流声响个不停。

  今天她跟着陆景湉来了周氏,1901号终于是稳定了一些。

  【还没检测到是哪里的问题吗?】

  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尚泽沫忍不住再度出声催促道。

  【我已经在努力了,请宿主不要激动。】

  机械冷漠的吐出这句话,1901号继续着自己的自检程序。

  它是依附着尚泽沫存在的,要检修驱动程序,必须要依靠来自于尚泽沫脑海中的能量。

  【检测失败!检测失败!检测失败!】

  伴随着1901号机械冰冷的声音,尚泽沫的脑海中紧接着出现了一段刺耳的电流鸣叫声,几乎要把她的耳膜穿透。

  尚泽沫被这股尖锐的声响直直的击中,她痛苦的吼叫了一声,然后气急败坏的捂着耳朵,整个人不顾形象的蜷缩成了一团。

  练习室里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是陆景湉,她瞠目结舌的看着突然发疯的尚泽沫,整个人都被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喂…尚…尚泽沫…你怎么了?”

  脑海中的尖锐电流声不断放大,尚泽沫根本无暇顾及到其他声音,她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一群人都惊恐的围拢了过来,有人害怕的拿出了手机,语气中含着不确定的看向已经被吓傻了的陆景湉,“我们…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对啊…她看起来好像是突然犯了急病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陆景湉耳边响起,她怔愣了片刻,随后怒吼道,“吵什么吵,你,打120叫救护车!快点!愣什么愣!”

  她颐气指使的对着那个拿着手机的女生,自己却看着尚泽沫的身影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脑海中尖锐的声响又突兀的消失,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尚泽沫眼前一黑,随即昏了过去。

  ……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照在病房内,窗外斑驳的树影摇曳,给这个安静幽暗的空间增添了些许生气。

  窗外清脆的鸟雀叫声,回荡在空寂的病房内,宣示着晨光的来临。

  沈岑愿缓缓的睁开眼睛,即使仍旧是一片黑暗,可她的脑海中,却仿佛勾勒出了记忆中清晨美好的画面。

  微微侧身,她朝着身侧温暖的来源,又缓缓靠近了两分。

  今天是周六,谌鹿昨晚央求撒娇,要和沈岑愿睡在一起,沈岑愿不忍心拒绝她,所幸病床足够宽敞,两个人睡在一起也不会拥挤。

  而且……

  沈岑愿埋在被窝下的手指轻柔的覆在了谌鹿环在她腰间的手背上。

  而且这小家伙抱的她这么紧,本就宽敞的床铺都空余出了好大的位置出来。

  指腹轻触近在咫尺的细嫩肌肤,软绵的触感,让她心头微痒,唇畔漾起浅浅的笑意。

  沈岑愿闭着眼睛,静静的享受着怀中温软的身体,耳边隐约传来了谌鹿均匀的呼吸声,一切都像是许久许久前,停留在她遥远记忆中的一场梦境一般。

  ……

  眉心紧紧的蹙起,谌鹿的额间隐隐浮起一层薄汗,意识猛然清醒,她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随后下意识扭头想要去看沈岑愿,却不期然碰到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唔..."

  锁骨处传来的磕碰让沈岑愿情不自禁的轻哼出声,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抱住了怀里的谌鹿。

  温热的指尖轻柔着擦拭着她额前的汗,沈岑愿又将她抱紧了些,轻声开口,“是做噩梦了吗?”

  熟悉的清新香气扑鼻而入,萦绕在谌鹿的鼻息间,她的脸颊贴在沈岑愿脖颈上,嗅着她身上独特的淡雅香气,谌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一颗心都跟着平稳起来。

  几息之后,谌鹿脸上带着明媚阳光的笑意从她怀里抬起头,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清晨独有的沙哑,却依旧掩不住语气中的愉悦与势在必得。

  “姐姐,我感受到了,感受到尚泽沫和她脑海中的系统交流的过程。”

  “我想,我有办法摧毁掉它了。”

  ……

  推着沈岑愿到了楼上的一间vip病房外,谌鹿顿住脚步,轻声道,“我能感受到,尚泽沫就在这间病房里面。”

  沈岑愿握着她的指尖,眼眸微垂,“小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说的摧毁系统的方法,是什么?”

  沈岑愿隐隐有种预感,谌鹿没有对她直接言明的办法,是对谌鹿她的身体有害的。

  她还记得,上一个系统消失时,谌鹿昏迷的事情。

  谌鹿半蹲在她面前,轻轻的笑了下,第一次没有直接回应沈岑愿的问题,“姐姐,摧毁了这个外来物体,我们对付陆家,才会更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