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十月,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傍晚的天空一片阴沉, 不时的伴随着阵阵的雷声,绵绵细雨的洒落,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看了眼被她故意带到商场三层还在不停的寻找着她的身影的尚泽沫,谌鹿淡漠的移开视线,随后抱着塞满了向日葵花的书包,从商场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自从上个周末谌鹿从医院回家,偶然间见到了在她们家门前徘徊的尚泽沫之后,谌鹿就知道了她在打什么注意。

  所以之后每次放学,在察觉到尚泽沫在跟踪她时, 谌鹿总会在路上带着她绕圈子,有时是书店,有时是超市,有时是花店。

  哪里都没关系,谌鹿可以在这些地方给沈岑愿带各种小礼物回去, 还能与此同时甩开尚泽沫的跟踪。

  沈岑愿告诉过她, 尚泽沫身上也有那个所谓系统的存在, 但是经过她们的猜测, 这个所谓的系统,似乎在对上谌鹿的时候会出现断连的情况。

  就像,那个时候在医院, 因为谌鹿,那个一直存在于沈岑愿脑海中的系统出现了故障,再也没出现过。

  沈岑愿不知道她们的猜测是否正确, 毕竟她和谌鹿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和主动权去验证这件事。

  可,如果是真的呢。

  就像那个时候, 沈岑愿听到尚泽沫和那个系统交流时所说的,谌鹿在这个世界的气运在不断的变高,这句话之中,也许会暗含着这条隐秘的机制。

  没有机会验证它是否是正确的,可她们却有机会,在这个猜测之上去尝试着破坏它。

  是尚泽沫主动送上来了这个机会。

  她不是要跟踪嘛,那么谌鹿就利用每天晚上的这些时间,反复的去试探。

  大概就像现代的电子设备,距离总会是最基础的连接条件。

  谌鹿会掌握好和尚泽沫之间的距离,在时远时近的距离控制下,设备出现死机的概率应该会大大的增加吧。

  谌鹿不清楚。

  但是,试试就知道了。

  ……

  微弱的雨势在时间的推移下已经逐渐汇聚成磅礴大雨。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淋湿,在晚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

  将风雨声隔绝的病房内。

  陆礼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的凝望着沈岑愿的背影。

  纤弱的身躯笼罩在宽松的病号服内,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映衬着主人四周恬静柔和的气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又会在工作的医院里遇到了沈岑愿。

  冥冥之中,真的是这么巧合吗?

  陆礼有些出神的想道。

  病房内的暖气开的似乎很足,即使只是穿着单薄的线衫和白大褂在这间病房内待了一会儿,陆礼便觉得额间隐隐有了层汗意。

  沈岑愿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她的脸色只是带了些浅浅的健康红润,安静的坐在窗台前,闭着眼睛似乎是在认真的听着窗外传来的风雨声。

  “陆医生?您还在啊?”

  刚从楼下取完饭菜进来的刘瑄,在看到还在病房里站着的陆礼时,有些惊讶的出声。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陆礼就已经为沈岑愿检查过身体状况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不禁惊醒了陆礼,也让沈岑愿从闭目养神中回过神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调转轮椅的方向,“原来陆医生还没有离开吗?”

  陆礼尴尬的微红了脸,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出神的站在这里那么久。

  “抱歉,我,我现在就离开。”

  刘瑄边整理着餐盒边打量着不远处的陆礼,眼底带着些好奇,她记得陆礼曾经来过家里,是谌鹿同学的家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女人,居然会是沈岑愿这次的主治医生。

  “陆医生。”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带着些尴尬离去的陆礼顿住了脚步,她疑惑的转身,朝唤住她的沈岑愿望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沈岑愿缓缓的笑了下。

  她看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随意的开口道,“陆医生还记得上次到我家吗?那个时候,陆医生说是有关于小鹿的重要事情要告诉我,可到头来却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就走了……”

  “现在,陆医生能告诉我,当时您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窗外的风雨依旧呼啸,沈岑愿却好似浑不在意,她脸上浅浅和煦的笑意,仿佛能够让任何人都是放下心防。

  可也只有沈岑愿自己知道,这层笑意,只浮于表面。

  “我……”

  陆礼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时间太久远,陆医生忘记了吗?”

  沈岑愿看着她迟迟没有说话,微笑着问道。

  陆礼望着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随后似是意识到沈岑愿看不到她的动作,陆礼便又开口回应,"不,我没有忘记。"

  那天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

  可在和陆景湉的母亲交谈过后,陆礼便知道,她之前的想法是荒谬的,错误的。

  陆礼垂眸,掩藏住眼中闪烁而过的情绪,她抬起头来,努力扯出一抹微笑,看向沈岑愿,"那天的事情,是我搞错了,我当时以为。"

  说着,她原本柔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忧伤,“以为谌鹿的身世会和我的一位亲人有关系……很抱歉,是我搞错了,当时打扰到你了,沈小姐。”

  沈岑愿听着她的话,心里微动,面上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只是淡淡道:"不碍事,我理解陆医生的心情。"

  看陆礼现在的反应,大概是陆庭夫妻两人对她说了什么,从而打消了陆礼对陆景湉和谌鹿身世之间的疑虑。

  沈岑愿垂眸,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受。

  在内心深处,她并不想让陆家的人知道谌鹿的存在。

  因为沈岑愿曾经亲身经历过,陆家在认回谌鹿后,在对待她时的冷漠和不在乎。

  将谌鹿送到陆家,那是沈岑愿在了解了事情的所有真相后,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如今再一次重来,谌鹿却主动告诉沈岑愿,她想要好好的利用她的身世,一步一步的,搅的陆家天翻地覆。

  这是陆家亏欠她们的。

  沈岑愿的指尖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冰凉的触感仿若能够帮助她保持着内心的冷静和漠然。

  在沉默的氛围中,陆礼没有再开口说话,她望了沈岑愿一眼,随后对一旁的刘瑄礼貌的颔首示意,转身准备离去。

  病房门在陆礼即将触碰到的一瞬,被提前从外面打开。

  她有些讶异的抬眸看向站在门前的女孩,

  和记忆中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模样不同,眼前的谌鹿神色淡淡,眉眼之间透着些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女孩瘦削高挑的身姿被包裹在宽松的淡蓝色卫衣下,显得愈发纤细。

  更吸引人的,是她怀里抱着的那束颜色鲜艳的向日葵,仿佛盛夏的阳光,照耀着整个病房。

  谌鹿对上陆礼的目光时,眼眸中没有半分波澜,她似乎是浅浅的勾了下唇,对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

  等陆礼回神意识到谌鹿对她说了什么时,女孩已经从她身边走开。

  陆礼心里微怔,她下意识转身追随着谌鹿的动作。

  女孩缓步走到沈岑愿的跟前,行走间,沈岑愿似乎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眉间含着舒缓的笑意,沈岑愿伸手动作自然的接过递到她怀里的花束,轻轻的抚摸着花瓣的纹路。

  两个人明明都没有开口说话,可默契的动作却仿若是演练过千万遍的熟悉,陆礼站在她们的身后,心中有些羡慕又有些酸涩。

  指尖勾过划过脸侧的碎发,谌鹿倾身弯腰凑到沈岑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陆礼就看到她转过身朝自己走过来。

  “陆医生,我们聊聊吧。”

  ……

  和谌鹿相对而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时,陆礼还有些恍惚,她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女孩,顿了下,主动开口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是想问关于你姐姐之后手术的相关事宜吗?”

  稳住心神后,陆礼拿过桌面上的记录本,声音柔和的问道。

  谌鹿望着她摇了摇头,随后淡笑着开口道,“其实刚刚,您和我姐姐聊天的内容,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些。”

  她迎着陆礼惊讶的目光,继续道,“我是想问您,您说我和您的一位亲人面容相似。”

  顿了下,谌鹿垂下眼睫,轻声道,“我能,见一见您的这位亲人吗?”

  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谌鹿漠然的瞳孔,她抿了下唇,再开口的语气依旧带着淡淡的失落和期冀。

  “我,我从来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以来,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有一天,我能够与他们重逢……”

  握着钢笔的指尖微颤,陆礼看着情绪低落的女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抬眸看向陆礼,谌鹿对着她浅浅的笑了下,只是这笑容落在陆礼的眼中,满是苦涩和哀伤。

  “我曾经调查过,收养我的福利院院长说,我是在三岁的时候在云市被拐卖的,之后被辗转到了京市,所幸后来被警察救下。可当时他们并没有找到云市和我的信息相匹配的寻人启事,所以不得已,便把我送到了京市当地的福利院……”

  说着,谌鹿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鹿角玉坠,她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轻声道,“院长说,这块玉坠从小就戴在我身上,也是幸好,当时被掩盖在衣服下面,没有被那些人贩子给夺走……”

  谌鹿把那块玉坠放在了陆礼面前的桌子上,她轻声道,“我想,这个或许是我的父母送给我的……陆医生,请您帮帮我好吗?就算不能让我和您的那位亲人见面,但是麻烦您,把这块玉坠拿给她看一下,或许,或许……”

  她说着,似是因为情绪激动,语气都带着轻颤,那双淡然的眼眸也泛起了红。

  陆礼看着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谌鹿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内心里平静的湖面,掀起了层层的涟漪。

  ……

  从陆礼的办公室里出来,谌鹿漠然的眨了眨还带着些湿润水汽的眼眸,随后步伐平稳的往沈岑愿所在的病房走去。

  陆礼,或许是陆家唯一一个没有苛刻的对待过谌鹿的人。

  可是怎么办呢。

  如果之前不是她一直紧追不舍的揭开了陆景湉和谌鹿的身世,打开了一切事情的源头,或许,之后在沈岑愿和谌鹿身上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谌鹿,只是主动的,再一次帮她回到事情的原本轨迹上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