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掌心
车窗外的林荫飞快地退向身后，在脸上留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星河偷瞄一眼旁边扒着终端熟知情况的小迪，他不是很明白后者接了S级任务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
就在几天前，他晋升S级资格的认定失败了。
“失败。”
机械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冰冷的，星河睁开眼，呼吸急促，额前尽是汗意。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依旧做不到同时三个方面稳定释放精神力，也意味着他与S级的门槛失之交臂。
他并没有多少不快的情绪，虽然已经跟在小迪身边有些时间也得了很多指导，可他并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能有资格收到那个通知，也从未想过能和小迪一样在确定身份后两年就达到S级。
模拟室外小迪似乎在和认定负责人交谈着什么。星河调整过呼吸走出去，可刚对上小迪的目光，一丝不甘和内疚就浮了上来。
“放轻松，星河。”小迪拍了拍他的肩，和负责人招呼后才往外走。“没什么大不了，我第一次也是没过的。”
“？”
“不信？”小迪笑笑，“你们啊，别总是听外面那些唬人的传言，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
车子转了个弯，阳光倏忽洒在星河的发间，染上一丝金色。
少年人的眉眼低垂，青涩未褪。
小迪会和他说一些以前的事了，比如第一次S级认定时因为小小炫耀一下结果导致精神力溃散，再比如十三岁时猝不及防地提前确认身份让他险些迷失在图景里。传闻里的英雄，别人眼里的“神明”，如今就坐在身边，近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没有自视甚高，没有疏离孤冷，小迪从传言的神迹中走出来，微笑着自我调侃，更像是个鲜活的人。
他本就是人，这世上哪有神呢。
一弯弧度在唇角偷跑出来，和阳光一样明媚。
也许这是件好事，至少那夜的吻没有把人推得更远。
·
·
星河还是觉得奇怪。
他在来小迪身边之前不久刚刚认定A级，却在短短一个月后就接到了S认定通知，这不合先例，也不合规矩。
很多事情，从确认身份后进入小迪训练过的地方，到被安排到小迪这里，再到刚解决自己和小迪图景里的别扭就收到了认定通知，一步一步，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等着他去做。
有谁在窥探他们，或者说…小迪？
余光又一次偏向小迪的那边，星河暗自握了拳。虽然只是一些传闻，但三年前事件里是有针对小迪的事似乎已成定论。
“……”
“星河，这次的任务由你来做。”
没来得及开口，小迪忽然伸手递过了终端，用新的震惊堵住了他的话。
他没听错没看错吧？屏幕上明晃晃一个“S+”的任务评级，显然不是他应该掺手其中的。
而且任务内容正是他的短板，从开始评级到现在，这个问题都没有多大的改善。
“我引导你，你需要突破这个关口。”
“…好。”
平日里星河并不缺乏自信，不过单论这件事他不相信自己，但他相信小迪。
·
相对有潜力的哨兵往往在A级之后才会进行配对，在此之前，所有的任务都会安排临时的向导配合。三个初定A级哨兵的引导适配能力测试，塔里人手一时不足，只能借调小迪一个S级来配合。
刚进到训练室，星河就感觉到了三个陌生哨兵神情里赤裸裸的仰慕和惊喜，不觉打了个寒颤。虽说两方的配合双盲，他们的确不知道三个哨兵姓甚名谁，资料里只有A、B、C这样可怜的代号，可有几个人不认识小迪呢？
“开始吧。”冲着负责人招了招手，小迪也不拖沓，先一步走进隔壁的隔间。隔间之间的玻璃墙是单向的，他们能看见三面房间里哨兵，反过来却不行。
就算对方不知道引导他们的不是小迪，可星河还是紧张起来，目光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流转，下意识动了动喉咙。模拟机里的战斗设定已经开始，他的精神力却没有立刻跟进，与哨兵构建联系。
……
“失败。”
……
他好像又听见了那句冰冷的判决，攥了攥拳，释放精神探知。
第一个人，连接。
第二个人，连接。
第三线精神力刚刚要释放，最开始的连接就开始摇摇欲坠。不行，这是在小迪面前，他不能就这么……
第三个人，连接…
不行，和A的连接维持不住了。其中一个哨兵的随身监控响了一声以示警报，星河竭尽全力把三个人纳入自己的掌控，一时间只恨自己没再多一只眼。
“不要看，星河，视觉不是你需要专注的感知。”
小迪的声音终于响起，一只微凉的手在精神连接就要断开前的一秒从身后过来掩住了星河的眼。
“跟着我。”
身后的人靠得很近，星河一僵，又因为身后席卷而来的精神力量完全放松下来。
同样的湿润，可不同于黑暗森林的低沉，轻轻包裹起他的气息清爽，带着着冰雪清冽。
如沐春风。
如果要说一种精神力量给人的印象，小迪的力量一定是这样，细腻，柔软，润物无声。
那力量的存在隐约难测，若即若离，没有增幅他的力量，也没有替他稳定连接，像是清浅的细水流长，洗去所有淤塞的尘泥，把最通透的方向指明给他。
有些事无需去看也能感知。
这便是小迪想告诉他的东西。
站在森林中央，星河感觉到眼前那只手的抽离，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风不再自四周和缓而来，取而代之是他的力量收敛起针锋相对的暴戾，穿过林木飞散出去。
连接在最后关头稳定了下来，引导着哨兵在虚拟战斗中发挥力量。
·
“先生，他……”
小迪靠在门口，微笑着伸手拦住负责人担忧的动作。引导的任务早已结束，星河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房间中间，看似无知无觉。
少年人的精神探知正在成长，像是细弱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向他，轻吻一般触及他的指尖，又在指间纠缠。
“你理解得很好，星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啵。
如泡泡在掌心破碎，星河睁开眼，回头对上小迪的眉眼弯弯。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束缚”就和那泡泡一起消散了，原来它薄如蝉翼，只待一下点破。
这些年，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只为一个人。
所以除此之外他都不在乎，所以他的力量针对而强硬。
现在他站在这里，差的不过是临门一脚。
他的专注覆盖了所有的山河路远，汇聚于一人眉眼。
现在那个人告诉他……
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看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