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半碑>第25章

  寒风在等待新年钟声的人群上空凝结成利刃,气势汹汹地将夜色劈成两半。

  一半在庆祝,一半在忧虑。

  我把东东和西西拎回了洗碗池,一边穿外套,一边在手机软件上打车。临出门前,我挑了把裴以北常用的水果刀带在身上,我可不能再吃一次水果刀的亏。

  从家里到裴以北发来的定位,打车大约需要二十几分钟。

  我在车上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又问她那边是什么情况。

  起初她还能零零散散地回我几句,说是上了好几瓶洋酒,但她不想喝,后来她连打字的功夫都腾不出来了,就没有再回信息。

  我不放心,直接给她打去了电话。第一个电话没人接,第二个电话在响了半分钟后接通了。

  “裴以北!是你吗?”我扯着嗓门,跟她那边嘹亮的背景音乐斗智斗勇,听起来像是在播放年代金曲的KTV。我皱皱眉,腹诽在这种环境里谈的,能是什么正经业务?

  “啊?是我!怎么了?”裴以北也扯着嗓子说话。

  “你现在怎么样?我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看你没回信息,就给你打了电话。”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有事,晚点给你回电话,嘟——嘟——嘟——”

  我呆滞地放下手机,屏幕上是“通话结束”的界面。这一通模棱两可的话,可以说是一点用也没有,不过她的声音听起来神采奕奕的,应该暂时安全。

  等等……裴以北什么时候会变得神采奕奕?

  只有喝醉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我让司机师傅开得稍微快点,他口头禅似的骂了一句不算太脏的脏话,诉苦着说他也想快点,但今天是元旦,路上到处是车和人,堵得不行。

  我附和着说了两句路况真差,除此之外,就只能自己干着急了。

  穿过狂欢的人群和闪烁的车灯,司机终于把车停在了一家饭店的门口。下车前,他提醒我带好随身物品,并叮嘱给个五星好评。

  这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饭店,主打本地菜系,我着急忙慌地跑进装潢豪华的大厅,一名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人,电梯在哪边?”

  他指了个方向,我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按照裴以北发来的信息,我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包间。

  站在包间外我就觉得不对劲,等到推开门见到了里面的场景,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2021年,不,现在已经是2022年了。

  包间很大,一半的空间放了张大圆桌,玻璃圆盘上摆了各色菜肴,现在已经是残羹冷炙了;另一半的空间就是KTV的布置,浮夸的沙发和三面液晶显示屏,现在在放的是一首年纪比我还大的歌。

  我在目眩的灯光中找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裴以北,她举着一杯酒,正在跟旁边同样举着的酒杯的男人讲话。

  那人把一只手搭在裴以北肩上,试图坐得更靠近一点,裴以北就不停地往后挪着。

  我咬了咬后槽牙,思考着怎么样引起他们的注意更合适。

  与此同时,包间里也开始有人注意到了我,视线一道接着一道聚集到了我身上,直到裴以北也朝我看来。她顺势站起来,挣脱了肩膀上那只咸猪手。

  “裴以北!”我大喝一声朝她跑去,竭尽毕生所能地表演出了一个慌乱无措的少女形象,我抓着她的手说,“出大事了!家里着火了!快跟我回去!”

  “啊?你说什么?”

  她的眼睛和嘴巴都睁得圆圆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愣住了,还是演技高超地接住了我的戏。

  “着火了!出事了!烧了一片呢!快跟我回去吧!”我抢过她手里的酒杯,随意放到了茶几上,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啊——我的酒——”

  她醉醺醺地说完,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酒杯,像是把目光用强力胶粘在了上面。

  说真的,我对这场戏几乎是全情投入,所以根本无暇顾及在场其他人的脸色。我只觉得他们应该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定格在原地,吃惊地望着我们,而我就像抢新娘的骑士一样,威风凛凛地牵着她出逃。

  包间的大门近在眼前,我正窃喜此行的顺利,突然凭空跑出来两个人拦住了我。

  其中一个是袁律师,他好像认出了我,脸上走马观花般变幻过各种表情,最后混合成了复杂而怪异的模样。他在空气里抬了抬手,暂时没吱声。

  另一个就是刚刚和裴以北喝酒的那个,他一脸愤恨地盯着我,像是在怨恨我抢走了他到手的天鹅肉。他毫不意外地问出了那句:“你是谁啊?”

  “我是她室友,我们家里着火了,我得赶紧带她回去!”我火急火燎地说,想要装傻充愣地拨开他的胳膊,发现他竟然使了劲,我一时没推动。

  “她们俩好像是住一起,上次她来律所,我对她有印象。”袁律师打了个圆场,又转向我,说,“你姓……南是吧?你别着急,慢慢说,什么出事啊、火灾啊,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讲清楚?”

  “火都烧到家里了,哪有什么误会?再晚点,电磁炉都要炸了!”

  “着火了你去找消防员啊,你把她带回去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帮忙扑火!”咸猪手说。

  “消、消防员……消防员已经去了,家里有那么多我们的个人财产,不得马上赶回去吗!”我据理力争。

  “你是不是故意来闹事的?”他的神色遽然冷冽下来,镇定地质问我道,“你怎么知道她在这?着火了你不应该自己先回去吗?还是说……真的着火了吗?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裴以北和我牵着手,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除了哼哼唧唧的几个音节之外,全程都没吭声。但现在,我明显感到她抓着我的力气紧了紧,我很想问她:你到底醉没醉?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憋着胸中的一团火,做了一次深呼吸,反驳道,“那你呢?你真的是来谈业务的吗?嘴巴不用来谈业务,却用来喝酒和唱歌,你们用脑电波交流吗?”

  “我们在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啊?你再死缠烂打,我叫保安了。”他说着拿出手机,朝我们逼近了一步。

  我往旁边瞟了一眼,袁律师看上去试图拉开他,但根本没有真的使出力气,只虚虚地搭着他的胳膊。果然还是个和稀泥的人。

  不能退……后退的话气势就输了……

  我倔强地仰起头盯着他,说,“有问题的是你吧?你到底是想谈业务,还是趁机揩油?你放在她肩上的咸猪手,我都看到了!”

  “你……我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就叫保安,我还要报警!你等着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吧。”

  包间大门前的路被一群人挡着,我没办法带着裴以北挤出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在手机里找号码。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口袋里,那里躺着我带出来的水果刀。就在我握住刀柄的时候,裴以北用另一只手饶过我的背后,隔着口袋的布料按住了我。

  下一秒,她摇摇晃晃地从我肩膀上抬起了头,一把抢过了那人的手机,随手扔到了地上,大手一挥,说,“行了!多大点事儿呢?”

  我诧异地回头看她,觉得这个语气好熟悉,怎么好像是我说过的……

  “小裴,你干嘛呢?”他不解地看向裴以北,想要弯腰去捡手机,被裴以北给拦住了。

  她拍了拍自己泛红的脸颊,像没睡醒一样半阖着眼睛,说,“不就是一个破法务合作吗?谈成了也不见得给我分成,还非得每次冠冕堂皇地把我叫出来吃饭,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吗?我一忍再忍,今天就直接上手了……”

  袁律师见势不对,急忙改为去拽裴以北,我牵着裴以北往旁边挪了几步,让他扑了个空。我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裴以北的目光掠过他们一张张油光满面的脸,装了个圈,她指着自己,拔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三陪吗?我不是!”

  “小裴,怎么说话呢……”袁律师又要抓她,被她一把甩开。

  “裴、裴以北……”我轻声喊了喊她,心底升腾起不安,总觉得她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果然,她从指着自己改为指着袁律师,眯着眼睛说,“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吧。你要想陪他睡觉,你就自己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