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夜间航班【完结】>第66章

  翌日天色晦暗,乌云堆聚,夜风刮了一整晚,雨终于在清晨时分落了下来。

  闹铃照旧准时响起,闻惜很快醒转,立即翻过身用最快的速度把闹钟关掉,可当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时,睡在身边的人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睫毛掩映间透出浓浓的疲倦。

  雨声淅淅沥沥,就响在所隔不远的窗前,闻惜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听出这雨势头不大,心里勉强松了口气。她再次翻身往方嘉禾怀里一钻,轻声说:“不好意思,睡前忘了关闹铃,你接着睡吧,不用管我。”

  昨晚那一场长谈花费的时间太久,两人洗漱完准备入睡时已是凌晨三点,而闻惜的闹铃又通常设在早上六点,等于两个人这一觉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双方都还十分困顿。

  虽是周日,但闻惜依旧得打起精神去公司上班,眼看着十二月马上就到了,跨年前的一个月里各个部门都相当忙碌,根本不容任何人有偷懒的心思。

  窗帘没拉全,只把窗遮了半扇,灰暗的天光投进来,使得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昏然。方嘉禾穿着闻惜的衬衫,头发睡得些微凌乱,她眯着眼朝窗外看了看,把闻惜往怀里一塞,低低地问:“又要加班?”

  闻惜点点头,把脸埋在方嘉禾胸前蹭了蹭:“快到年尾了,公司里事情很多,大家都要加班的。”

  “不能请假吗?”方嘉禾抬起手,瞧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你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闻惜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道:“没办法啊,我们公司的翻译本来就不算多,除了专门负责的领导以外,还要兼顾其他部门的工作,我要是请了假,事情就得落到别人头上,何况现在这个阶段人人都忙,假也不好请的。”

  方嘉禾面露了然,低头在闻惜眉心亲了亲,说:“那就起床吧,我做早餐给你吃。”

  她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遇上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能够在方嘉禾怀里好好的睡上一觉,简直是一件再惬意不过的事。闻惜“嗯”了一声,几乎是逼着自己从她怀里离开,再顺手把方嘉禾也拉起来。两人一起下了床,又一起去浴室冲了个澡,闻惜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方嘉禾便走去厨房开始忙活起了早餐。

  卫生间里的灯光十分明亮,暖风输送之下,闻惜只裹了张浴巾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冷。

  昨夜哭了太多次,又因睡眠不足的关系,闻惜那双眼睛又红又肿,底下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她极为认真地抹了粉底,用遮瑕在眼下细细地遮盖,又扫了些腮红调节气色,总算把自己收拾出了个人样,不那么难看了。

  回想起夜里和方嘉禾谈话时的场景,闻惜到此时都还有些淡淡的伤感。四年前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嘉禾不告而别的原因竟会是这样的令人无法置信,也全然想象不到她们分开的这四年里,方嘉禾的生活竟会是那样黯淡无光,甚至还多次轻生,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本以为方嘉禾早就将她遗忘在了时间的灰尘里,却不想在她不知道的背后,方嘉禾不仅试着找过她,还独自前往挪威看了她喜欢的雪山,并在这个过程之中学习了她所会的西语,把那当成一种陪伴。尽管她们没有见面,但她却并未从方嘉禾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占据与充斥。

  只是这些事情,她一直无从得知。

  坠着蓝宝石的项链还环绕在脖间,暖灯照射下,那颗宝石泛着幽暗迷人的光,如同星辰一般闪烁在闻惜的眼眶。

  她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项链上摩挲着,就这么神游天外,发起了呆。

  等到回过神出去时,方嘉禾已经将烤好的吐司和煮好的牛奶摆上了饭桌,正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上娴熟地煎着蛋。

  闻惜立在卫生间门口,沉默无声地看着她,心中的感受忽然间又变得复杂起来。方嘉禾余光中见了她的影子,侧头朝闻惜微微一笑:“快去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闻惜“哦”了一下,抬腿朝卧室走去,然而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她打量了片刻方嘉禾的背影,没忍住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抬手将方嘉禾抱了起来。

  和四年前一样,这个人还是那么清瘦,比她高出不少,闻惜微微抬头,看着方嘉禾轮廓分明的侧脸,一时间非常感慨,有些难言的心酸。

  许是感受到她的低落,方嘉禾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闻惜的头,轻言细语道:“怎么了?”

  闻惜没说话,歪着脑袋靠在她肩上,盯着方嘉禾看了又看,末了才回道:“没怎么,就是想看看你。”她说完这句,又朝方嘉禾凑近些许,在她颈侧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

  “蛋马上就煎好了,先去穿衣服。”方嘉禾顺势将她一搂,把人带到身前抱了抱,“吃完饭我送你去上班,今天天冷,多穿点。”

  闻惜懒洋洋地依偎在她怀里,先是看了眼锅里的煎蛋,后又把视线挪到方嘉禾脸上,然后无端叹了口气,闷声闷气地说:“好烦啊,从来没有这么不想上班过……”

  方嘉禾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笑,把煎好的煎蛋放进盘子里,再把手洗干净,摘了围裙,转身时忽然弯腰将闻惜打横抱起。

  她这举动来得太过突然,且毫无征兆,闻惜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抬高手圈住了方嘉禾的脖子。好在这厨房还算宽敞,并不拥挤,方嘉禾抱着闻惜掂了掂,说:“把盘子端起来。”

  “……你干嘛?”闻惜瞄了她一下,依言照做,方嘉禾便就这么抱着她走到饭桌前停下,又给了闻惜一个“再把盘子放桌上”的眼神。

  随后两人进了卧室,方嘉禾动作小心地把闻惜放去床上,继而俯身朝她压去,埋头吻上了闻惜。

  洗完澡以后,方嘉禾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穿戴整齐,闻惜却是还裹着一条浴巾,里面什么也没穿。这一番抱来抱去,她又被放倒在床上,那条浴巾也就松松散散,快要遮不住了。

  风雨在窗外盘旋,送来一片微寒,柔软的触感绵延在唇上,这个亲吻的滋味有些异于往常。那双指节明晰的手在身体各处抚摸而过,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闻惜被吻得面色发红,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却又很快睁开了双眼,伸手推了方嘉禾一下,迫使她离开了自己的唇。

  “不行,我还要上班的。”闻惜气息微乱,眼里噙着点无奈,“你这样……我就更不想走了。”

  方嘉禾看着她,把闻惜即将散开的浴巾拉了拉,一边亲她一边说:“我也不想你走。”

  闻惜深呼吸一口气,只得强迫自己坐了起来:“别亲了,再磨蹭我会迟到的,工作这么久了,我可还没迟到过。”

  方嘉禾也不想过分缠着她,便拉开衣柜给闻惜取了套衣服,说:“那你快把衣服穿上,牛奶该冷了,我再去热一热。”

  见她说完便径直去了饭厅,拿着两杯牛奶复又进了厨房,闻惜连忙将衣服穿好,又对着梳妆台理了理头发。

  吃过早餐,两人乘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闻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一眼就瞧见她买给方母的那些礼物还搁在后座。想到方母尚有两年才能出来,那些礼物又送不进去,闻惜考虑了一下,问方嘉禾道:“我能把这几样东西送给成老师吗?”

  方嘉禾侧头看了看,反问:“你自己不能用?”

  “倒也不是不能用。”闻惜说,“只是我的护肤品已经很多了,而且买的又是阿姨那个年龄段的,想来想去身边的同事都没几个关系特别好的,突然送礼反倒有点奇怪,而且晓楠也还年轻着,她也不用这个牌子的东西,只有成老师年长一些,她应该用得着。”

  方嘉禾听后并无异议,说:“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反正东西也是你买的,你随意处置。”

  闻惜正是想着这东西原本是要送给方母的,现下她要转手送给别人,多少也该跟方嘉禾打个招呼才是,虽然她知道方嘉禾绝不会因为这个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有必要告知她一下,毕竟方嘉禾不是外人,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不论大事小事都该商量着来才对。

  “那你要用吗?”闻惜忽然想起这茬,“居然把你给忘了,阿姨拿不到,给你也行啊。”

  方嘉禾目光微动,弯了弯唇角:“算了,你既然都把我忘了,那还是送给你那位成老师去。”

  “你这话说的。”闻惜好笑,“我是觉得你年纪也还不大,就没把你放在考虑范围内。”

  “是么?”方嘉禾挑了下眉,“那我怎么记得国庆期间刚和你重逢的时候,你还说过我已经上了年纪这种话。”

  闻惜摸了摸鼻子:“那你要这么说的话,你本来就快三十岁了……好了好了我乱说的,三十岁也是年轻人,我又不嫌弃你。”

  “谢谢。”方嘉禾听到此处,发出一声轻笑,“谢谢你不嫌弃我。”

  雨还在下,这样的天气遇上早班高峰期难免会有点塞车,万幸时间还很充裕,闻惜倒是不担心会迟到。烟雨濛濛中,街边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铺就一片金黄,十一月已经步入尾声,再过几天就将是十二月,沛阳市的冬季就快真的到来了。

  闻惜靠在车门上,侧目瞧着方嘉禾脸上的笑意,倏然想起过去的这段日子里,方嘉禾虽然每天都会来接她下班,但她们却鲜少会有这样有说有笑的时候,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谈话内容,也难得能有此刻的愉悦和轻松。

  在这之前,闻惜每每坐在副驾驶都不会过多地看向方嘉禾,她老是把目光投向窗外,即便心里总也忽视不了方嘉禾的存在,但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给方嘉禾看。

  很明显,经过昨晚的长谈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有了十分显著的变化。

  思及此,闻惜又由不得回忆起她和方嘉禾刚重逢的那几天。那时候的方嘉禾也才回国一个月,而在一个月之前,她还待在挪威的疗养院里接受心理治疗,可闻惜在当时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是需要看医生的人,因为方嘉禾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表现。

  而闻惜还一度认为她是不把自己的离开当回事,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有闻惜一个人在耿耿于怀,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其实不是的,倘使非要对比一番,方嘉禾才是那个一直都没将此事放下的人。

  她比闻惜记的要更长久,且充满了歉疚。

  十分钟后,目的地到达,方嘉禾照旧把车停在街口,闻惜将后座的两个礼品袋取过来,在下车前飞快地亲了亲方嘉禾,说:“那我上班去了啊,你在家里好好睡一觉,记得把酒店的房间退了,等我下班以后,再把你那些东西搬到我那儿去。”

  她说着就要下车,方嘉禾却伸手勾住她的后颈,又把她拽了回来:“那我住哪儿呢?”

  闻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答道:“废话,住我家啊,以后那也是你家。”

  “我指的不是这个。”方嘉禾朝她倾身而去,靠近闻惜,“我是指家里有两个房间,我该住哪间?”

  闻惜很想扔她一个白眼,哼笑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方嘉禾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往后我就要开始寄人篱下,你是老大,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服从。”

  闻惜端详了她一会儿,意味深长地道:“这样啊……”言毕直起身来,下达指令,“那你就住次卧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进我的房门。”

  听她此言,方嘉禾无声一笑,再次把闻惜拽到身前,在她唇上重重地一吻。

  “要我警告你多少次,别在外面这么猖狂。”闻惜不敢和她吻得太久,才过了几秒钟就往后撤退,“还好周围没有熟人,万一被看见了我就完了。”

  “玻璃都是防窥的。”方嘉禾说,“一百个熟人从外面路过也看不见。”

  “那挡风玻璃总能看得清清楚楚吧。”闻惜朝正前方指了指,恰巧就见成韵打着伞从街边路过,当即吓了一跳,立马扎进方嘉禾怀里躲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反应足够迅速,却听方嘉禾笑了两声,拍着她的肩说:“别躲了,已经看见你了。”

  闻惜心道不是吧,只好缓缓抬起头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方嘉禾笑盈盈地看着她,“假的。”

  闻惜一愣,旋即怒目道:“方嘉禾——”

  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被方嘉禾摁在了座椅上,同时身子一阵失重,朝后倒去——方嘉禾利落地调低了座椅高度,在逐渐加大的雨势中把闻惜牢牢地压在下方,堵住了她的唇。

  雨水噼里啪啦地浇在车窗上,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响,外面的行人撑伞而过,步履匆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停在身边的那辆车里是什么景象。

  两个人彼此拥抱,相互亲吻,闻惜承受着方嘉禾匀给她的重量,在这个格外用力又深沉的吻里渐渐开始喘不过气。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张唇才稍稍离去,闻惜睁开眼,就见方嘉禾目光依恋地看着她,忽而把头埋在她耳边,轻叹着说:“我舍不得你……”

  闻惜呼吸微滞,被这句满含不舍的话语搅得心中一片荡漾,又分为柔软。她看着天窗外浇落的雨,竟然一瞬感到了些许不真实,就好像这四年来的时光只是场有些漫长的梦,如今梦醒了,她和方嘉禾还在一起,她们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分离。

  “我也舍不得你。”闻惜顿时无比动容,也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我只是去上班而已,时间过得很快,我们晚上就能又见面的。”

  “快下班的时候记得给我发消息。”方嘉禾说,“我来接你。”

  闻惜笑了笑,仰起头碰了碰她的鼻尖,又贴住方嘉禾的唇角:“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太忙了,忙得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基本抽不出空码字,我尽量能写一章是一章,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