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时的场景是怎样来着?
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记忆中的场景早已近乎模糊,直到被吻得近乎窒息、浑身都被触碰了个遍的时候,楚安缔才恍然回忆起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她从帝都独自坐长途汽车来到津沽的那次。
肖芝兰把她带进家里之后,保姆为楚安缔准备了丰盛的一餐。
几层高的独栋别墅占地面积很大,房间也很多,尽管并非没有礼貌的孩子,但十二岁的楚安缔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因此即便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将视线投向走廊,张望对面。
肖芝兰还有公司的事务在身,保姆陪在她身边,有点心疼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见她没吃几口,就频频抬头,便问:“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楚安缔矢口否认,连忙低下头去。
保姆顺着她的目光瞧了一下,便一下子明白了她刚才到底在看什么:“你是在看元元小姐的房间吧?”
整栋别墅的布置偏简洁朴素,可唯独对面那个房间不太一样。它的门微微开着,令楚安缔可以瞥见里头透出的布置和几样东西——华丽的玩偶、天蓝色的抱枕、还有一些精美的玩具……
她在商场里看到过这些,售价昂贵得不可思议,要花费妈妈大半工资才能买得起其中一件。
可这人的房间里,这些东西却数不胜数,甚至比商场里卖的那些还要好。
楚安缔不是个爱攀比的孩子,对这些东西也谈不上感兴趣。
可她竟一时间说不清楚,此刻涌上自己心头的究竟是什么感觉。是羡慕,抑或是一丝丝的嫉妒?
“元元小姐是谁?”她轻声问。
保姆答道:“就是肖女士的女儿呀。”
是了,楚安缔回想,妈妈跟自己提过,爸爸的再婚对象有一个女儿,比自己小几岁。
“你要和元元小姐玩一会儿吗?她的玩具特别多,你们可以玩好久。”保姆看着她们差不多大,便主动提议道,“她现在在三楼上跆拳道课,等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找她。”
楚安缔又瞥了眼那个温馨的房间,突然有点好奇它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轻轻说了声好。
不远处传来楚孟祥的呼唤声,保姆起身:“我还要打扫客厅,你先自己随便转转?”
肖女士并没有吩咐不让她和元元小姐见面,因此保姆想,干脆让两个相差几岁的小孩一起玩好了。
“好的。”
楚安缔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静静地发呆,不晓得在想什么。
随后顺着木楼梯上了三楼。
似有若无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训练室的门没有关紧,很轻易便能听到里头教练指导的洪亮嗓音。
“侧身踢腿的时候,腿抬高一点,动作幅度不要太小,也不要太过,否则容易失去平衡……来,试一次——很好!”
男人的赞扬伴随着清脆的木板碎裂声。
楚安缔垫着脚,像只猫一样,走路都没发出声音。透过门缝,她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两个身影。
一个成年男人,以及另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那女孩把头发扎得高高的,束成一个马尾,用卡子把碎发别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白白圆圆,粉雕玉琢。
一张嘴分明是奶声奶气的,可却偏要露出一副逞强的坚毅表情:“教练,我踢得怎么样?”
“很厉害了。”教练配合地夸赞她,同时把地上的木板碎片捡起来,以防女孩扎伤脚,“在同龄人里,你是我们道馆最厉害的学员。”
“真的吗?”女孩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教练,我能不能打败他?”
她说了一个名字,大概是同班一起上跆拳道的某个人。教练思索了一阵,说当然可以了,又笑着道了两句鼓励的话语。
方才女孩一脚踢裂木板的场景被楚安缔捕捉得分明,动作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木屑在空中炸开的刹那,在她眼中,好似一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分明是坚韧至极的存在,却在女孩的脚下变得柔软易碎。
她背过身靠着墙,面无表情,稍稍撩起被洗得底端有些发白的裤子,低头端详了一下自己纤细瘦弱的脚腕,也学着方才女孩出招的模样,对着空气踢了一下。
却软软绵绵,完全没有半分该有的气势。
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啊。
楚安缔如此想着,又探头去看房间里的女孩。
她流了点汗,正边喝水边休息着,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和跆拳道教练唠着嗑。
教练问:“假期准备去哪玩?要上课吗?”
女孩摇头:“不上了。上个假期没出国,这个假期我妈带我去北美。”
“是吗?准备去哪?”
“没想好,不过目前准备去吃一家很出名的餐厅,顺便练练英语口语……”
听得出来,女孩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三言两语便透露出自己曾游览过不少地方,比许多大人都见多识广。随口说了几句外文,口语十分流利,发音标准,显然是从小就请外教教过。
教练熟知她家的情况,因此也没心生诧异,只是顺着话题又聊了几句,随后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外头的人没发出动静,因此他们都没察觉到并不属于这个家的人悄然出现在了门口。
她本想叩响门,可手却僵在了离门极近的地方,最终慢慢地垂了下来。
不过八九岁的女孩终究体力有限,即便是私教课也不会过度训练,因此已然将近尾声。
教练离开之后,楚远熙休息了会儿,随便擦了擦汗,走出门外,看到保姆正在等待。
“元元小姐,你跟那个小姐姐说上话了吗?”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楚安缔,说“姐姐”不大合适,而楚远熙还小,她又不能直接说,这是你爸爸和前妻的孩子。
因此只得模糊地称了一声“小”姐姐。
“嗯?”楚远熙眉宇间露出疑惑的神情,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什么姐姐。”
“呃……”保姆一时语塞。
她打扫完客厅,想上来看看楚安缔和元元小姐处得怎么样,找了半天却都没看到那孩子的身影,也不知去哪了。
难道是拿完钱就走了?
“什么姐姐啊?”楚远熙又问了一遍。
涉及前妻找楚孟祥借钱的事情,保姆当然不会大嘴巴地和孩子透露,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而后转移了话题:“没什么,我记错了,还以为今天你妈妈的同事要带着女儿来家里做客。对了,元元小姐等下想吃什么?”
小孩儿好哄,楚远熙的关注点很快就从“小姐姐”变成了晚上吃什么:“嗯,我想想……”
她和保姆往楼下走,忽然顿住了脚步,倾身从地板上捡了个东西起来:“这是什么?”
是一根纤细的杆杆,可楚远熙平时从来没靠近过土壤和这些自然中的植物,并不能辨认出这是什么。
保姆瞧了下便知道了:“这是蒲公英,只不过早就被吹散了,就留了个杆子,可能粘在我身上,被我带进来了。给我吧,我扔掉,别弄脏你的手。”
“行。”
三楼的走廊里便有一个垃圾桶,保姆随手把它扔在了里面。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时,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仍旧蹑手蹑脚,踮着脚尖,无声无息。
她蹲在垃圾桶前,盯着那根蒲公英杆杆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伸手把它捡起来,却又最终没有这样做。
保姆在楼下准备了点心,给刚运动完的元元小姐补充些体力,在楼上能听到她和楚孟祥的谈笑声。
“妈妈。”
十二岁的楚安缔用自己以外,谁都听不到的音量轻声说:“爸爸的新孩子和我好不一样啊。”
她抬眸盯着窗子映出自己的倒影,分明什么也看不明晰,可楚安缔瞅了半天,总觉得在自己脸上找不到“讨喜”两个字。
瘦得下巴尖尖,脸颊一点肉都没有,皮肤原本还算白,只是近来被晒得有点黑,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她以前从未对自己的长相有过这样的想法,美也好,丑也罢,小孩子心里能有什么概念呢?
可是方才看了那个孩子白白嫩嫩的脸之后,楚安缔忽然有点低落地想,爸爸不喜欢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孩子漂亮?
也没有见识过那么多世面,不说去国外旅游,甚至连帝都市都没有出过,唯一的一次便是这次。
还有,虽然在学校里学过英语,但发音也并不能像那个孩子一样标准流利。
甚至连房间里的玩具,都见所未见。
楚安缔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垃圾桶里的这根蒲公英杆杆,也是个光秃秃的丑东西、脏玩意儿。
如果不是被肖芝兰顺手捎带着,压根就没有进到这里的资格。
就算侥幸溜进来了,也会被丢出去。
她随即握紧了小背包里的那个厚厚信封,在心底大声地告诉自己,那又怎么样,自己至少替妈妈借到了钱,这就够了。
这是爸爸和肖阿姨、还有那个元元小姐的家,原本就不属于自己。
现在也该走了。
只是……
她注意到,刚才保姆想着给跆拳道训练室通通风,因此没有锁门。鬼使神差地,楚安缔踏进了这里。
她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纯白跆拳道服,还有象征着段位的腰带,上面有着好看的白线刺绣,勾勒出主人的名字。
“楚远熙。”
她轻声念了出来。
【作话】
今天飞机延误,机场人多,可恶写不出来,等我到地方之后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