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玉捂着被撞到的后腰, 刚要和廖父撒娇抱怨,便对上了廖父冰冷的目光,他所有的声音都黏在了嗓子里, 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出去。”

  柴玉不敢随便到处张望, 即便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方芦的眼中是十分狼狈的,可是他依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快步走出了厨房。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完全冷着一张脸的廖父, 没有了儒雅随和, 更不像是一个长辈,廖父带给他的只有不寒而栗, 那样一个人, 怎么可能奢望他有任何的感情存在。

  方芦也被廖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抿住唇,独自面对低气压的廖父。

  廖父走到方芦的面前, 慵懒的抬了抬眼皮,“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觉得您去问他会更好。”方芦下意识的绷紧身体,甚至头皮都有些发麻。

  廖父舔了舔下唇, 原本深色的唇多了些许的红,“我换个问题, 你在后花园都看了, 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方芦微微吸了一口气,对廖父单独相处时,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扔到了一只周围都是眼睛的笼子,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廖父的眼睛,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呵……”廖父低头笑了笑, 他缓缓走近的时候, 身上清冷的如海风般的香水味就会更重一些, “你认为我就想说这个?”

  方芦觉得这种事情对廖父这种上流社会的有钱人是个丑闻, 所以他料到廖父肯定会来找他,早就找到了措辞。

  方芦避开廖父的目光,“我想问……在外面做……不冷吗?”

  廖父伸出的手在方芦的喉结下微微擦过,改变了原本的抓握的手势。

  厨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廖父缓慢的扬起唇角,“我说了不管用,你下次应该亲自试一试,我有些饿了,今天先陪我吃饭吧。”

  方芦下意识的抬起头,“那廖嵗祎呢?”

  “我们先吃饭,待会再给他送饭,你放心,我还不想饿死我自己的儿子。”廖父对着方芦浅笑,眉眼微弯。

  ————

  方芦坐在餐桌上,看到对面微佝偻着背脊的廖嵗祎感觉有些虚幻,这应该是大半个月来,他见廖嵗祎第一次走出那个黑漆漆的房间,坐在餐桌旁。

  房间内的暖气开的很足,可即便这样,也不应该像廖嵗祎一样只穿着一件短袖。

  廖嵗祎手臂上都是狰狞的伤疤,廖父告诉方芦,那是廖嵗祎自己抓出来的,从来都没有人要虐待他。

  廖嵗祎想要离开那间房间恢复自由也很容易,只要向廖父服软就好了,就像廖嵗祎之前做过的那样,不再喜欢他曾经喜欢过的东西。

  廖父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品尝着,要说方芦比他们家的厨师做的好吃吗?那倒是也没有,他的厨师在他家里干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了他的喜爱,不会像方芦这样用这么多的香菜,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场景下用餐,有一种别样的趣味。

  方芦面对着自己做的饭菜,没有太多的胃口,主要还是廖嵗祎就在他的对面,苍白的肌肤薄的好似一碰就会破掉,廖嵗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廖父将盛好的汤推到了方芦的面前,“你自己做的汤,就更应该好好尝一下。”

  方芦看了看面前的这只碗,明明就是他自己做的,他却觉得十分难以下咽,可是他又不可能拒绝廖父,只能食不知味的把他一点点的喝掉。

  廖嵗祎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机械的动辄上下颚将食物咬碎,而后缓缓的吞咽下去,期间没有给方芦一个目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廖嵗祎越是表现的正常,越是让方芦觉得诡异。

  “方芦。”

  廖父的声音打断了方芦的思绪,方芦身子轻颤了一下,下意识的转眸看过去,骨节分明的手轻擦过他的下颚。

  方芦全身血液仿佛不再流动,他僵硬的看着廖父手指上残留下的油光,皮肤上那冰冷刺骨的触感依旧存在。

  廖父拿起纸巾擦干净了手,莞尔一笑,“用完饭了,我会让司机把你送回去。”

  方芦恹恹的垂下眼皮,干巴巴的应答了一声,“好。”

  不单单是因为廖父的举动让觉得窘迫抗拒,更因为廖嵗祎就坐在他的身边。

  所有人都告诉他,廖嵗祎是喜欢着他的,就连廖嵗祎都是这么说的,他与廖嵗祎发生过关系,所以当他坐在廖嵗祎的身边,廖父对他举止亲昵,他才会觉得如此煎熬吧。

  方芦离开廖家时并未觉得有半分轻松,因为后面的每一天他都要再回来这里,面对着让他觉得压抑的父子。

  有的时候,他会非常极端的想 ,既然是廖家父子有恩怨,他们最好能够斗的鱼死网破,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了。

  不知道是不是方芦的意愿太过强烈了,自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廖嵗祎,每天都会来餐馆接他去廖家的司机也不再出现,好似廖家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过了几天,方芦因为实在不放心还去廖家别墅看过。

  偌大的别墅人去楼空,花园枯黄衰败,浓浓的凄凉铺面而来。

  廖家人不见了,就连被廖父安排进餐馆的崔厨师也在几天后辞职不干了。

  方芦惴惴不安的过了一段日子,直到他确定廖父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才敢松了一口气。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之前遭遇的一切仿佛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方芦每天都是上班然后回家,机械的重复着这样平淡的生活。

  眼看就快到了除夕夜,超市里又放着每年都会照例播放的《恭喜发财》,方芦拎着一袋子的东西坐上了公交车。

  以往这个时候他还得在餐馆里忙碌,但是半个月前突然来了一位新经理,他并不像往年一样那么忙碌。

  他听学徒说,之前的那个经理被辞退了,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原本干的好好的,结果被辞退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份比较好的工作。

  不仅如此,新来的杜经理对他似乎有些过于关照了,凡是能给他早班都给他排上了,好像很害怕把他累着。

  可能是因为杜经理对他的关照过于明显了,后厨好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渐渐的不对劲起来。

  方芦知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他这一段时间里在他们眼中换了好几个“男朋友”,先是廖卓烨,再是廖嵗祎,再到最后的廖父……

  期间齐商言也来找过他,仿佛他有什么魔力一般,就会吸引这些男人。

  平日方芦就是自己一个人过除夕,他身边没有亲人,父母在他上高中时离了婚,他就没有人管了,好在每个月都能够收到两份生活费。

  后来母亲去了其他城市,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方芦就真的变成孤单一人了。

  每当到这种喜庆的节日,他就越发觉得孤单,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那天一面之缘的柴玉居然来餐馆找他,还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像柴玉这种青春洋溢的小孩子,方芦对他兴趣不大,可是柴玉却偏偏喜欢颤着方芦。

  柴玉自从来过方芦的家后,干脆轻车熟路的一有空就会来坐坐,今天他在门外等了好久,才见到将自己裹成一个雪球的方芦慢吞吞的爬上楼梯。

  柴玉抱怨的跺了跺脚,“叔叔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冻死了,你去超市了?有没有买我喜欢吃的虾?”

  方芦刚打开门,柴玉就推着方芦往房子里走,他总以为回到家会暖和些了,但是方芦的这个老房子冬冷夏热,柴玉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叔叔,你这房子是真的得换个了,这种恶劣的环境你居然还能够生存的下去。”

  方芦对于柴玉的口无遮拦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将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这才脱下羽绒服,看到柴玉可怜兮兮的缩着身子,无奈的打开了空调。

  只是这样还不够,柴玉干脆抢过遥控器,挑高了几度。

  方芦家里用的是老式挂壁空调,空调的外壳都有些泛黄了,运作的时候会发出沉闷的噪音。

  柴玉以前家庭条件也不好,虽说是在他活了之后,生活质量直线上升,但是这么有生活气息的老家电他还是挺喜欢的。

  柴玉这段时间通告太多了,过年的时候也不一定有空回老家,他在这里也没有一个能够保守住秘密的朋友,倒是方芦……尽管对他有些不耐烦,但是从来都不在网上散播他的负面信息。

  柴玉吹着温暖的空调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见方芦要进厨房,急忙拉住了方芦,“叔叔,你上班也是在厨房,回家还要进厨房,你就不觉得厌烦吗?”

  他觉得像方芦这种不堪娱乐圈八卦的中年男人太挺好的,靠得住,又不会因为那些负面的报道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他。

  柴玉年轻气盛,参加综艺节目难免做不到面面俱到,而网上的各种小编就爱拿鸡毛蒜皮的事情做文章,柴玉越是被黑,他自己越是不服气,他这叫做真性情。

  方芦看了柴玉一眼,半个月不见,柴玉好像比之前更漂亮精致了些,“不会。”

  柴玉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急忙扒拉下方芦的围裙,附上了一个笑脸,“叔叔,我们出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好。”

  “别呀,我知道一家特别气派的同性恋酒吧,叔叔陪我去好吗?”柴玉眨了眨眼睛。

  方芦一把推开柴玉娇嫩的脸,“没空。”

  柴玉不信,“你每天回家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怎么可能没有空?,而且……”

  他神神秘秘的把脸凑了过去,“叔叔你空窗期这么久,就不会觉得寂寞吗?我有一个挺不错的朋友,叔叔你一定会喜欢的,就算不喜欢,交个朋友也可以啊,人怎么可以没有社交?”

  方芦犹豫片刻,还是被柴玉说动了,说实话,他并不想去年轻人才会去的地方,可是仔细想想,他自己也没有七老八十了,偶尔追求一下刺激就当是给生活增添些乐趣了。

  他虽然看着文静内敛,但他绝对不是过于乖巧的人,有的时候他不愿意争辩,是不想过于纠缠。

  方芦想要套上他之前的那件黑色羽绒服,柴玉说什么都不愿意。

  “不行,叔叔你不能够白瞎了你这张脸,听我的,穿这件长款的风衣,绝对气派。”

  方芦拗不过柴玉,毕竟柴玉当了这么久的爱豆,审美还是比方芦高出一截的,就算没有造型师,他平日里的穿着也能够让人眼前一亮。

  柴玉嫌弃方芦家里连瓶发胶都没有,只能够用水给方芦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方芦站在镜子前,被柴玉这么简单一收拾,他整个人清爽了许多,也看着更容易相处。

  方芦的五官线条本就柔和,天生的一副好人相,这也使得他更容易博得人好感。

  出门后,方芦先是问清了那酒吧的地址,本想着拉上柴玉坐公交车的,可是柴玉在听到他这个想法后,一脸诧异的瞪着方芦,“叔叔,你居然让当红明星坐公交车!打车吧,我请客。”

  “叔叔,你天天这么节省钱做什么,你不是说换了个经理后,你们后厨的工资都涨了吗?”柴玉摸了摸脸上的口罩。

  明灭的光影在方芦的脸上刹那绽放而后又消失,“攒钱。”

  “攒钱做什么?我是觉得钱挣来就是要花的,只有花出去的钱才能够叫做钱,这样才能享受到挣钱的快乐。”

  方芦将头轻抵在车窗上,“娶‘老婆’。”

  柴玉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两声,“娶什么老婆,现在不结婚,不养孩子,你就可以省下一两百万,拿着钱谈谈恋爱多好,不负责都是快乐。”

  方芦看了柴玉一眼,伸手弹了柴玉一个脑瓜崩,“小孩子。”

  柴玉很是不服气,“虽然我叫你叔叔,但是你也没有比我大到哪里去。”

  他当初叫方芦“叔叔”,纯粹就是为了气方芦。

  方芦的外貌和他实际年龄都不至于让他叫一声“叔叔”。

  方芦来之前就能够想到能够让柴玉赞不绝口的酒吧一定不同凡响,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一家清吧,没有过于昏暗的环境,没有耀眼的灯光,没有刺耳的音乐。

  柴玉带着方芦上了二楼,“我在这里提前订了房间,叔叔你社恐吗?”

  方芦轻呼了一口飘着淡淡花香的空气,“有点。”

  他平日里话就不多,要是遇到陌生人,话就更少了。

  柴玉找到了他提前订好的包间,“这里我都来了好多次了,保密性特别好,不会泄露顾客隐私的……叔叔?”

  他见方芦面色陡然一变,直直的望着他的身后,仿佛那里有洪水猛兽,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过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过于苍白的肌肤倒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一路攀升到了大脑。

  柴玉还是第一次见到只是一眼就会让他如此不安的人,心中莫名的抵触与房间内的这个人有任何的接触。

  柴玉咽了咽口水,“抱歉,我走错了。”

  他转身拉着方芦就想要走,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出现在他的身后,盯得他头皮发麻。

  柴玉这边还没有做什么,就被保镖按住了手臂,整个人都被挟持住了,他下意识的想要叫喊,可是保镖有先见之明捂住了柴玉的嘴。

  廖嵗祎徐徐地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眸半垂着,白到病态的肌肤没有一点血色,他就像是许久都没有进食的吸血鬼,一双过于凌冽的眼眸紧紧的盯住方芦,声音沙哑还带着完全不属于他那个年纪应该有的苍老,“没有走错。”

  方芦手脚微麻,面前的这个廖嵗祎和几个月前他见到的廖嵗祎完全不一样,就算之前的廖嵗祎外貌上如何的像鬼,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生命,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容光焕发的廖嵗祎更像是一具漂亮的躯壳。

  他不明白为什么廖嵗祎两个月前突然消失,现在又出现,但他不想要再和廖嵗祎有任何的瓜葛。

  方芦看向被保镖抓住的柴玉,眉头紧皱,随后他就发现保镖一直在看廖嵗祎的脸色。

  “廖嵗祎,你想做什么?”方芦猛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对于廖嵗祎来说,自己就是他父亲的帮手,所以在看到廖嵗祎的时候,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廖嵗祎只是报复他,那他也认识了,因为当初他不过是想借着哄骗廖嵗祎把饭吃了,从而让廖父放过他,但是他不想吧无辜的柴玉牵扯进来。

  柴玉没有见过廖嵗祎,自然也就不知道廖嵗祎是廖父的儿子,他只能够瞪大双眼,急迫的发出几道轻哼声。

  他现在比方芦还要慌张,要是让他的粉丝知道他是同性恋,他的前途也算是毁了一半了。

  廖嵗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望着方芦。

  方芦咬了咬牙,转头去拉保镖的手臂,“你放开他。”

  保镖只听他雇主廖嵗祎的话,方芦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扭头看向西装革履的廖嵗祎,眉头紧锁,“你到底要做什么?”

  廖嵗祎漆黑的眼珠子微动了一下,颜色极淡的唇轻轻碰了碰,“他怎么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你觉得他出入这种会所被曝光出去,他还能在这里圈子里混下去吗?”

  方芦目色凝重,他是一个厨子无所谓,但是柴玉和他不一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过来。”

  廖嵗祎给方芦的感受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他目光冰冷,眼睛就像是黑色的玻璃珠。

  廖嵗祎的语气在方芦听来几乎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