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卓烨一直很清楚, 廖父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有的时候,他可以很肯定的说廖父对他没有一点爱。

  起先他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因为从小他就清楚自己只是个私生子, 上不得台面,有那么多人都厌恶破坏家庭的小三和私生子, 他也很害怕自己会被廖父厌恶嫌弃, 如果没没廖父,他与母亲只能受人白眼, 没有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以纵使母亲知道廖父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除非廖父赶她离开,否则她是不会走的。

  廖父每月都会给他母亲打一笔钱, 母亲可以用这笔钱做任何事情,但是只要拿了这笔钱,就永远不能够离开他的身边, 也不能够找其他男人。

  他小时候每每见到廖父都是非常忐忑,尽管廖父满足了他一切愿望, 几乎都是他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但是父亲对廖嵗祎是极其淡漠的,与其说是无视, 不如说是在故意折磨,他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和廖嵗祎一样, 连喜欢一个东西的权力都没有, 凡是他喜欢的, 他的哥哥廖嵗祎都不能够喜欢。

  但是他渐渐的发现, 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 只要有廖嵗祎在,父亲就不会责怪他,他开始坚信父亲是只喜欢他一个人的,他不会落得和廖嵗祎一个下场。

  他仗着这份“偏爱”,对廖嵗祎展开了报复。

  他是讨厌廖嵗祎,因为廖嵗祎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是廖家的少爷,拥有他没有的名正言顺,所以他嫉妒廖嵗祎,恨不得廖嵗祎也尝尝他的苦,最好是能够比他活的还惨,还卑微。

  所以当他意识到廖嵗祎不被父亲允许和他拥有同一样的东西时,凡是廖嵗祎喜欢的赛车模型、零食,即便是他原本不喜欢,他亦会表现出喜欢的样子,因为只有他这么做了,廖嵗祎就不能够再拥有这些东西了。

  那段时间,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廖嵗祎失落的样子了。

  他因为父亲对他的疼爱而沾沾自喜,可是越长大,他越感受不到父亲对他的爱。

  与其说是父亲在偏爱他,不如说是父亲在用他折磨廖嵗祎,如果没有廖嵗祎,他的存在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

  廖卓烨后来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也是廖嵗祎用过的,看似是他夺走了廖嵗祎的一切,但其实,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廖嵗祎用过的。

  现在……廖卓烨目光复杂的看着方芦。

  病着的方芦眼眸有些无光,与平时里看着疏离难以接触的他很不一样,眼下的方芦似乎更好欺负,软软的,就像是一只小羊羔。

  如果廖嵗祎是真的喜欢着方芦,那么这次父亲还会像以前那样,将方芦从廖嵗祎的身边抢过来,再留给他吗?

  廖卓烨不太清楚答案,但他心中是希望廖父这么做的,所以即便他现在介意廖父对方芦的各种举动,他都会忍耐着不发作,直到廖父亲手把方芦交给他。

  方芦别开头,廖父才将水杯移开。

  方芦的唇瓣被水微微润湿,娇艳的像是从水中捞出的樱桃,廖父缓慢收回目光,盯着水杯上方芦留下的唇纹,意味不明的浅笑了一下。

  方芦咽水的时候都觉得嗓子刺痛,他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你们……还在我家坐什么?”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了。

  廖父对于方芦这种卸磨杀驴的行为一笑了之,他站起身来,衣服上没有留下任何的褶皱,“你好好休息。”

  他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看了廖卓烨一眼,廖卓烨就知道廖父是什么意思了,自觉的跟在廖父的身后走了出去。

  他忧心忡忡的低着头,从来都没有见过廖父能够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有耐心,甚至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了。

  廖卓烨与廖父坐在同一辆车上,他们虽然是父子,但是他们沉默寡言的样子就和陌生人一样。

  直到回到了廖家,廖父走进书房,停在主桌前,弯曲的手指轻抵在桌面上,“把门关好。”

  如果方芦在这里,一定能够发现此时的廖父与面对他时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冰冷的就像是一块冻了万年的冰。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廖卓烨抬眸看向廖父,有些疑惑小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的父亲是爱自己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冷血、疯狂并且偏执,但是他就不会爱人,或者可以说是他有的时候连最基本的关心都做不到,他不免会怀疑,廖父真的像管家说的那样爱着自己过世的夫人吗?这样的人真的会爱上另外一个人?

  面对廖父的压迫感,廖卓烨缓缓垂下眼眸,“爸爸,我……方芦他……”

  他的父亲能够对自己的儿子残忍到这种程度,对方芦便更加不会手软,他害怕的是方芦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

  廖卓烨视线中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廖父走到了他的面前,“方芦?你在担心他?刚刚怎么不留下照顾他呢?”

  廖卓烨眼中闪过片刻挣扎,“我不担心……”

  “啪——”

  廖卓烨话还没有说完,脸上突然狠狠的挨上了一巴掌,整张脸都被打偏了,他脑子嗡嗡的响了两下,伴随着火辣的刺痛感,嘴里涌出淡淡的血腥味。

  廖父掌心泛红,他轻握起手,丝毫不在意自己下手有多么的重,“你居然和一个男人交往了,卓烨,看来你是不记得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了。”

  “没……我记得,做任何事情前,都要和您说。”廖卓烨声音发颤,每一次发声都会扯到唇角,引起阵阵刺痛。

  廖卓烨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廖父第一次动手打他,以往就算他做了再大的错事,廖父都没有打过他,甚至廖嵗祎都没有被廖父打过。

  就因为他和一个男人交往了……

  廖卓烨快速敛下眼帘,廖父厌恶的不是他与方芦交往过,而是他的恋爱没有经过廖父的同意,他是一直都很清楚的,廖父有着可怕的控制欲。

  廖父目光疏离冰冷,即使他现在浅笑着,“那就好,你先出去吧,别忘了用毛巾敷一敷。”

  廖卓烨欲言又止,他想问问廖父会怎么处置方芦,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廖父撑着侧脸,望着对面空无一物的书架。

  看来今天嵗祎又要什么东西都不吃了。

  ————

  方芦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清静的生活,可是等他病好了,去上班的时候,却发现后厨多了一位年轻的厨师。

  学徒走过来,“方哥,这是小崔厨师。”

  小崔淡淡的对方芦笑了一下,明明方才还与其他厨师笑着聊着天,但现在却突然冷漠了下来。

  方芦回了一个笑容,但心中那种不安感更加的强烈了,后厨的人手是够用的,可是为什么会应聘一位新的厨师。

  仿佛就要印证方芦的猜想般,他见到了新的排班表,比起上周他整整少了快一半的工时,这就意味着他的工资也会相应的少了一半。

  方芦拿着排班表去问经理。

  经理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水,装作苦恼的撇了撇唇角,“小方啊,你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说说你这两个月来请了多少次假,你每次请假是不是都给别人增加了工作量?你这段时间还总是生病,那其他人总不能因为你受累吧,而且那小崔,以前可是在盛华酒店的,他来应聘,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方芦来之前大概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盛华酒店的工资要比他们这个餐馆高上三四倍,小崔完全没有必要放弃那么高的工资,而来他们这个小餐馆。

  小崔的到来让方芦感到了一丝危急感,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小崔原来是高档奢侈酒店的厨师,大家便会下意识的对他热情些,他之前能拿那么多工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做出来的菜确实要比旁人的更好吃些,火候掌握到可以说是完美。

  相比之下,总是请假的方芦就变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方芦自己也能够感觉得到经理对他态度产生了变化,甚至想要将他辞退。

  方芦下班后就等到了廖父,廖父尽管不在年轻,但是他身上有岁月给他留下来的成熟的魅力,他又穿的西装革履,站在大街上想要路人不注意他都不行。

  走在方芦身边的学徒也注意到了廖父,偷摸摸的打量着,“方哥,你看见了吗?估计又是个有钱的,怎么最近有钱人老是扎堆来咱们餐馆呢?”

  学徒等了半天也不见方芦给他任何回应,下意识的转头看了过去,方芦的脸色不太好,像是结上了一层寒霜,“方哥你怎么了?不会是又感冒了吧?”

  方芦急忙收回视线,语调变得冷淡,“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学徒懵懂的看了看方芦,乖巧的应了一声“哦”。

  方芦这些天给他的感觉很是奇怪,生了一场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前的方芦虽然也是不善言辞,但是对待身边的人不会这么冷淡。

  现在,他觉得方芦的声音比着寒风还要冻脖子。

  方芦想要学徒赶紧离开这里,一是不想要把学徒牵扯进来,二是不想学徒知道太多他和廖家的事情。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看破了他的心思,还不想他顺心如意。

  廖父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外加他五官本就柔和一些,镜片将他冷冽的目光遮了个七七八八,使他有了一种平易近人的假象。

  学徒迈出的脚突然又收了回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将目光放到何处,因为廖父已经走到了他和方芦的面前,男人气场太强了,他会下意识的不去与那人对视。

  廖父熟稔的打招呼,双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手指上银色的戒指晕染着淡淡的寒光,“方厨师,我来接你下班,这位是你的同事吗?”

  方芦对待廖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要说他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也不是不可以,他知道自己对廖父还有用处,所以就算他表现的再怎么无礼,廖父都不会拿他怎么样。

  学徒还是第一次与如此风度翩翩又气场极强的人说话,难免不会紧张,“您……您好。”

  学徒不敢与廖父对视,自然没有注意到廖父的目光只给了方芦一个人,学徒的目光最多只到了廖父的胸口处,在心中感叹廖父的这一身西装恐怕他工作半辈子也挣不到吧。

  方芦皱了皱眉,没有理睬廖父,反倒是轻推了学徒一把,“你先回家吧。”

  “哦……哦……”学徒也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可能会打扰了方芦和这位虽然年纪有些大但不失俊美的男人,点点头就要往一旁走。

  “方厨师,我送送你这位同事吧,你们以前不是经常一起下班吗?今天你把人扔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太好。”

  廖父开口拦住了学徒,学徒刚想要开口拒绝,可是刚刚对上廖父漆黑深沉的眼眸,那话就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学徒打了一个寒颤,这股寒意是由内到外的。

  他知道方芦是喜欢男人的,之前也见过方芦的前男友,他不歧视同性恋,但是这次方芦的交往对象似乎不是那么好相处,甚至可以说是可怕了。

  学徒自己也算是个“恋爱大师”了,一般身边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小暧昧他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但人就是很奇怪,廖嵗虽然让学徒感觉非常的不舒服,但是因为来自身份地位上的差异,学徒还是会无意识的想要讨好谄媚廖父。

  方芦唇瓣抿的又紧又平,无奈只能看着学徒上了廖父的车。

  学徒还是第一次做在几百万的车里,他想要四处的张望着看看,但是碍于廖父迫人的气势,他只能正襟危坐,不过,能够坐一次这样的豪车,这一趟也是值了。

  学徒坐在前面,竖着耳朵听方芦和廖父交谈的内容。

  廖父手指弯曲搭在膝盖上,“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生病了就不要工作了。”

  方芦闭了闭眼眸,将翻涌上来的怒意给压了回去,“不工作怎么吃饭?”

  廖父不提这件事情还好,一提他就会想起新来的厨师小崔,估计也是廖父的手笔。

  学徒在前面听得心惊胆战,廖父一看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不是他要歧视有钱人,但是大多数有钱人就是瞧不起其他人的嘴尊严,他们更加讨要有人违逆他们。

  廖父一笑了之,“送去的药又吃吗?烧的那么严重就应该去医院的。”

  方芦生气的时候声音会闷闷的,不了解他的人根本无法发现他已经动怒了,“没钱,没空。”

  廖父挑起眉间,意味不明道:“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他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学徒,学徒不经意间对上了廖父的阴恻恻的眼眸,身子僵住了,忙不迭的坐好并收回了视线。

  学徒见到了小区门口,主动下了车,对着车窗无意识的低了低头,“廖董,谢谢您送我回来,那我就先走了。”

  学徒是想要和方芦打个招呼的,但是方芦被廖父的身体挡了一个严严实实,他的话都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学徒回家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方芦还真是好命啊,交往过的人都那么有钱,找这样一个人谈恋爱,也不用工作了吧,看上去对方似乎很在乎方芦啊,方芦明明就可以趁机捞一辆车和一套房。

  方芦的那个小破房他也是去过的,那里地段又不好,估计再过个十几年也不会拆迁的,也不知道方芦守着那个破房子有什么用。

  ——

  学徒才走出没有多远,方芦下巴微痛,他紧皱着眉,廖父修长又有些粗粝的指腹捻住了他的下颔,逼迫方芦对上他鹰隼的眼睛,“怎么了?不高兴吗?我送你同事回家就这么让你介意?我平时可不会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你还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方芦气得瞪圆了眼睛,他吃软不吃硬。

  廖父看着方芦清明的眼眸中有他自己的倒影,缓缓的松开了手,目光触及到方芦泛红的肌肤时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你与这些人不一样。”

  方芦不敢苟同,这次廖父干脆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就将他带回了廖家。

  廖父跟着方芦走进了厨房,“上次因为你生病了,没能够给嵗祎做完一顿饭,现在补上吧,你也不想看着嵗祎活生生的饿死,他最近几天可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如果不是给他插着食管,他恐怕活不到现在。”

  方芦拿着山药的手一顿,他是没有被插过食管,但是亦知道那绝对不好受,何况廖嵗祎并不是自己不能够进食,廖父却采取了这么极端的方法。

  方芦皱着眉,刀落下的力道不由自主的重了些,但是被人盯着总会觉得不自在,他提醒廖父,“您没有事情要忙吗?”

  廖父很喜欢看方芦的后背,他翘起唇角,双手插兜走到方芦的身后,“我现在就在忙。”

  “你……”

  廖父的脚步太轻,方芦没有意识到廖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他手里刚刚盛好的鸡汤撒了出来,撒到了他与廖父的身上。

  方芦后撤了一步,才没有让自己的鞋跟着一起遭殃,好在鸡汤不怎么烫了,不然就算溅上了一点,肌肤也得红上好几天。

  比起他,廖父就比较惨了,白色的衬衣晕染着大片的浅色的水渍。

  廖父毫不在意的用鞋尖按住了地上碗的碗沿,“抱歉了方厨师,你先去洗一洗,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合身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谢谢破费了,第一次收到浅水,很开心!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wzjszlz 1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