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91章 【番外】《明月千里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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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马不知去向,黑皮子正在林子里穿梭,在阿贵的建议下,几人打算在湖边扎营。没有篷布就砍树枝当顶,忙活之下,一间能遮风挡雨的住所慢慢露出雏形。阿贵打趣道,“你们二人这么白净,还以为不会干活,没想到比我还利索嘞。”

  张海琪笑道,“怎么会,小时候也吃过苦头,这些活还是能干的。”

  阿贵问道,“你们是哑巴的家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吧,两年了,我还不知道他叫啥。”

  张海琪道,“他叫张起灵。”

  阿贵皱眉,攥紧了匕首,“不应该啊!”

  “怎么?难不成这个名字也会重名?”

  阿贵面露难色,犹豫半天还是选择掩下。他笑了笑,“没什么,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云彩问,“琪悦姐姐,我记得汉人讲究姓氏,你们跟哑巴哥哥的姓都不一样,怎么是一家人呢?”

  张海琪道,“有些人有一样的姓,但对家人比仇人还恶毒。我们不同姓却是一家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云彩哦了声,还是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思索一阵便放弃了。阿贵带着干粮,点火烧了些水,天黑那会儿,几人吃了便饭,开始轮流守夜。

  张海楼道,“怎么不觉得我们默契这么高了,我刚才告诉他我叫齐空空。”

  张海琪问道,“齐空空?这名字有点意思,齐天大圣孙悟空?”

  张海楼失笑道,“这是别人的名字,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他看向没有尽头的树林,“怎么不趁着天亮下山,偏要等下去?”

  四周陷入黑暗,除了几声鸟叫便再无别的声音,张海琪集中精神听着林中的动静,“为了引出盘马的靠山。”

  阿贵和云彩在帐篷里,二人交谈并未忌讳,张海琪能听出来阿贵还未睡着。

  张海楼笑道,“弄死他?还是怎么着?”

  张海琪道,“不,留着。我们要知道为什么这村里会有这么多押不芦。”

  帐篷里传来一些动静,过了一会儿,阿贵从里面钻出来,打着哈欠道,“撒个尿,撒个尿。”

  张海楼目送他走到树丛边,放水之后,阿贵并无其他行为,规规矩矩进了帐篷。张海琪小声问道,“你老盯着他干什么,阿贵没什么问题。”

  张海楼摇头道,“还是小心为好。”

  话音未落,远处出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张海琪率先反应过来,叫醒云彩,背着她沿着一条小道往另一座小山奔去。阿贵紧随其后,张海楼负责断后。

  这条路藏在一堆泥石流滚下的巨石之后,鲜有行人,路面碎石生了厚青苔,稍不注意便脚底打滑,好在两侧灌木多,站不稳还可以借力。树冠丰茂,将月光遮了大半,路只能靠感觉摸索,人在黑暗中容易失去方向感,但张海琪不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刻掉链子,她努力压制着发软的四肢,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张海楼身后,是一群紧跟着的黑色幽灵,这群野狗果然像人一样懂得克制,闻见了人肉气味,但没有一只黑皮子脱队攻击,看起来他们像为了一个目标,驱赶着仓惶的几人。很快,张海琪在一座小土堆前停下脚,她放下云彩,蹲在地上摸索一阵。

  云彩迷茫地揉着睡眼,“姐姐,怎么了?”

  张海琪比划了个嘘,双手继续在地上定点,不出两分钟,她便摸到了适合下地的位置,但出乎意料,已经有人来过,盗洞还不小。

  “这不正好?”

  她伸出手指,二指发力直直插进泥地里,土地深处轰轰响了两声,地面突然开裂,竟生生露出一个坑,坑壁有一个直径约50公分的小洞,仅能供一人通行。她抓着云彩,正准备钻进洞里,这时阿贵追了上来,他大叫道,“不行!快出来!有毒!”

  张海琪疑惑,“你什么意思?”

  阿贵跳进坑里,抱着云彩往上爬,并不理会张海琪的问题。张海琪揪着他的衣领,惊觉阿贵竟然在发抖,她犹豫了下,还是松开手,跟着阿贵爬到地面。

  阿贵看了看四周散乱的林子,指了个方向,“走这里,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躲开它们!”

  他并未解释,只是背上云彩继续往没有路的灌木丛挤去,张海琪在临近的树干上刻下一串符号,也紧跟着跑进一片幽深之中。

  走过一片开阔的山顶平地,路变得极其陡峭,山体表面布满碎石,让人不得不手脚并用,几乎是在往下爬。云彩常跟着阿贵奔走,知道此时她除了抱紧阿爹,没有别的法子。沿途覆盖着大片藤蔓,张海琪借着这些藤蔓,倒也能跟上阿贵。

  下到山腰,竟是一小片平坦的空地,一棵巨树歪着身子,横长在山体上。树上缠满藤蔓,巨大的叶片将树木害得严严实实。阿贵并未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去,掀开这片厚实的绿幕,身影消失在一片幽深之中。张海琪犹豫半会儿,还是决定等张海楼,她寻了块平地坐下,平复着剧烈运动后混乱的呼吸。强烈的氧气消耗使身体缺氧程度更加严重,她感到轻微头晕,不得不躬身放松胸腔肌肉,容进更多的氧气。

  张海楼几乎是摔到她脚边,张海琪扶起他,他的手掌一片黏湿,是充满强烈腥骚味的血和唾液混合物。张海楼并未放松,他转身拦在张海琪身前,手横持一把黑金匕首,空气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是一阵接一阵猎猎风声,碎石不断滚落,黑暗之中仿佛有黑影贴近,犬类特有的臭味,和着股股热气往脸上涌。

  张海楼捏住张海琪的手,往身后看了眼,把她推进去,“你进去看看情况如何,我随后就来。”

  随着身后之人的消失,面前的热气更近,黑暗里看不清物体的位置,只能凭借呼吸判断,这会给人一种错觉,湿哒哒的狗舌头仿佛近在咫尺。张海楼擦了擦鼻子,果然湿哒哒的,是血,而不是狗口水。路上他已经杀了两条黑皮子,对方也很忌惮,似乎在考虑围攻策略。僵持之下,张海楼决定先下手,他把指虎摆正,半蹲助力,像一支箭冲进昏黑。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聪明可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抡圆拳头,让敌人无法近身。张海楼把拳头挥得发响,一拳头一拳头丢到盲区,砸出一声接一声的哀嚎。黑皮子尝到痛,后退几步形成半包围圈,咬牙盯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张海楼挥了挥酸麻的手臂,笑道,“要不是你们是畜生不会说话,还真想交流交流。”

  黑皮子里带队的狗低吼两声,像在回应张海楼的打趣。张海楼顺着声源,大致锁定了一个方位,举刀向前刺去,刀没入肉,拔出来带着血沫子溅到脸上。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带头的老大,黑皮子们纷纷低吼,踩着枯枝落叶慢慢退走了,但仍然围在附近,没有撤退的命令,他们不敢妄自行动,否则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严厉的惩罚。张海楼准备乘胜追击,一只手突然将他扯进藤蔓中。

  进来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井,地质活动已经扭曲变形,脚下容身的地方少得可怜,两人均站在凸出的两块砖石上,稍不注意便会摔个头破血流。井道并非垂直,保持着些微弧度,像一道滑滑梯,最底部透出一丝微弱的黄光,应该是阿贵和云彩点起的火堆。

  张海琪道,“我们进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也有问题。先下去再说。”

  说罢,她纵身跳下去,踩着石壁上的砖块,转瞬之间便到了最底下。她朝张海楼招招手,扭头走进那片暖黄。

  云彩靠在阿贵怀里,小心地捂着嘴巴,生怕漏出声音。

  张海琪笑道,“别怕,傻子哥哥回来了。”

  张海楼从她身后探出个脑袋,“hello!”

  阿贵看向头顶,是一大片完整的石板,无须担心坍塌。仅凭这一小堆枯藤烧出的火,无法将空间完全照亮,尽头是一团神秘的黑,令人心生惊恐。他叹道,“之前也有几回,黑皮子太猛了,盘马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只能四处逃命,误打正着钻进了这里。”

  张海楼拾起一根火,往里走了几步,火光实在太过微弱,视野里并未出现更多的东西。阿贵看了看他,补充道,“我往里面走过,啥也没有,路的尽头只有一块石板,上面的花纹还挺精细,刻着龙啊凤的。”

  张海琪追问道,“还有其他村民知道这里吗?”

  阿贵道,“我经常上山,除了我,应该只有盘马知道这个地方了。不过我也没问过他,我总觉得这地方邪门得很,应该不是我记忆出错,石板上的花纹就跟活了一样,会改变位置,所以我只敢在特别危险的时候来这里。”

  云彩脖子上挂着张海琪的卡片相机,她摸着相机,欣喜道,“阿爹!我们可以拍下来,下次再来这里对比着看,不就知道了吗?”

  阿贵无奈道,“希望下回没必要再来这里躲命,盘马太不负责了,要不是哑巴不在,谁愿意让他当引路人。”

  张海琪问道,“他经常这样做吗?有没有可能因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阿贵不满道,“除了黑皮子,还能有什么特别的事,盘马一个人能安全离开,但是他带着我们,他心里也没底,宁愿我们送死,也不愿意把自己搭进去。”

  张海楼准备去井道捡些藤蔓做个小火把,以便查看里面的情况。云彩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手电,一并把相机交到张海楼手里,“傻子哥哥,这是你丢在湖边的,我给带上了。”

  张海楼笑着接过,揉了揉云彩乱糟糟的头发,笑道,“回去了让琪悦姐姐给你扎小辫,用新娘子的小红绳扎。”

  张海琪问道,“我今天听见好几次哨声,你听见没有?哨声之后,黑皮子就出现了。”

  阿贵看着越来越微弱的火堆,“好像是有哨声,唉,情况太紧急了,我哪能注意这些?”说完这几句,云彩往他怀里埋了埋头。

  张海琪道,“也许是我听错了,狗叫声确实很像哨声。”

  阿贵道,“应该是。”末了,他犹豫着问道,“你们会带哑巴走吗?”

  张海琪摇头,“我们给他说完他的情况后,去留看他的想法,我们不会强迫他的。”

  阿贵叹了口气,“确实,他确实很倔强,他一个人进了好几次山,我劝不动,云彩劝不动,只能由他去。谁愿意看到自己救回来的人随便死了呢?”

  张海琪赞同道,“确实如此,我也不愿意。”

  地下气温低,前几天下雨蓄积的雨水使四周散漫阴冷,入夜后更是如此。张海琪不得不跟阿贵贴着背坐,坐了半小时,张海楼摸黑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张海琪将阿贵扶到靠墙处,与张海楼走到深处角落,另点一堆篝火。

  张海楼将相片调出来,“我没想到原来这里有张家的墓。”

  电子图片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拍摄的花纹,明暗对比强烈,其实不算是花纹,而是突出的石雕。而纹路是张海琪熟悉的密码结构。图片只有几张,不过已经足够张海琪在脑海里搜寻出解码方法。她叹道,“难怪张启山要到这里来。”

  张海楼一点便通,他想起在水下见到的特殊物品,当时云彩在场无法细说,现在能告诉张海琪了。他道,“湖里除了尸体,还有一种特别的东西,铁皮人佣。估计来这里的两批人都没有底气拆开,所有的人佣都保持着原样,沉在尸体的下方,即便下潜也很难发现。”

  张海琪道,“幸好他们谨慎,否则仅仅尸变两个张家人,就足够让整个巴乃村陪葬了。”

  张海楼道,“不知道这栋楼的结构如何,怎么南洋档案馆里没有巴乃村的记录?”

  张海琪苦笑道,“被销毁了吧。张启山通过军事力量管控过一段时间,我记得武汉那边的档案馆还是张启山一手建立起来的,也不知道本家人怎么想的,让一个外家人参与这种大事。”

  张海楼想起自己和张海侠的身份,其实他们都不算继承张家血液的本家人,所以名字里才有一个海字,负责张家外围事务和后勤的工作。当然,这套体系到如今已经全然崩溃,说来好笑,目前真正操心张家前途的,反而是他们这些外围的海字辈。比如张海客,就是一个典型,他那复兴张家的热情已经演变成一种变态的执着。

  “等族长回来咱们再进去吧,这栋楼的机关也不一定全是照着旧制,可能有新机关。”

  张海琪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当务之急还是抓到养黑皮子的人,这么明显的哨声,阿贵不可能没听见,就连云彩也肯定知道些什么。”

  张海楼笑道,“你可得多跟小姑娘打好关系,最近演得不错,终于像个称职的…什么来着,称职的妈妈?”

  张海琪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怎么?老娘以前对你不像妈妈?”

  张海楼摇头苦笑不语,刚才的谈话内容使他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如果是张家楼,那么里面一定会记载张家所有信息。不过他没有高兴太久,这份希望很快又面临新的绝望。他瞪大眼睛,注视着对面一脸笑意的女人突然闭上眼,身体栽向篝火,嘴角那抹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拢。

  这是张海琪第一次晕倒。

  她并未意识到这是晕倒,或者说,张家人的晕倒更像做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因为死亡遥不可及,所有的休克只是暂时休息。这次运气好,她做梦了。她梦见很久以前的时间,她走在荒凉的山野,身后跟着两个小孩,一个叫张海侠,一个叫张海楼。他们要去做什么来着?对了,要去南洋。烈日高照,人脑门也被晒出水,水晒干了便晒油,直到皮肤变成一张干瘪的纸,贴上轻飘飘的骨架。

  张海琪撑着伞,太阳让她心情烦躁,“两个小爷们,你们能走快点吗?姑奶奶快热死了!还有一个时辰的路,可能还没到老娘就要死了!”

  小哥子和小孩人手举着一把带叶的树枝,暴晒之下,树叶像狗一样垂下头,供来避暑的阴影仅能容下脑门和一张脸。小孩有气无力问道,“干娘,还有多远啊?”

  也不知道是否选错了路,天仙偏要行大路。他们已经把钱花光了,沿途搭车很难,此时正是过午热时,只见热浪滚滚,脚后跟擦着黄土带起半尺厚的沙,不见行人往来,更别说有什么板车马车能载一程。他们离开广州后直往香港行去,天仙说要拜见朋友,然后再前往马来西亚。

  小孩问,“马来西亚是哪里?”

  张海琪道,“有很多水果的地方,甜滋滋的。”

  小哥子解释道,“马来西亚有很多中国人,不过你还是要学习洋文。”

  小孩问,“洋文是什么?”

  张海琪道,“你的名字就是洋文,hallo,嗨喽,张海楼,多好听的名字。”

  小孩道,“嗨喽是什么意思?”

  小哥子道,“你好的意思,一般用来打招呼。”

  小孩道,“hallo,hallo。”

  声音散入烈日和黄沙,悠扬两三米便止了。大路尽头是一座小山,翻过这座山便能看见海岸线。山上树少草少,上山小道上的野草几乎枯黄大半,皆败阵于这似火骄阳。小孩在心里默念几遍,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是打招呼,那么一定要有回应。小孩将双手比划成个喇叭放在嘴上,朝着小山叫道,“hallo!hallo!”

  这两声传出去很远,但依旧没有回应,如果在北方,这会儿该有被惊吓的鸟雀扑棱翅膀凌空而起,但七月的广州,连鸟都倦怠藏于叶下。无人反馈让小孩略感失落,他感觉自己不被这片土地接纳。三人继续在疲倦中行走,过了许久,走在前面的张海琪回了一句,“hallo,hallo。”

  “琪悦?怎么了?”

  张海琪睁开眼,一时未分清梦境与现实,那个朝着小山带着期望吼叫hallo的小孩,长成了面前稳重的男人,正关切地望着她,手里端着收集的露水。

  见她醒转,张海楼将树叶做成的小碗递到她嘴边,徐徐喂了些水。

  干哑的喉咙终于舒坦了,张海琪往旁边看去,阿贵抱着云彩正在熟睡之中,与她晕倒之前一般模样。她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张海楼道,“五分钟。除了你身上的问题,我们还有一个更困难的问题。”

  张海琪心领神会,“没有食物水源,阿贵和云彩撑不了多久。”

  张海楼无奈道,“你和我出去倒没什么问题。”

  张海琪试着捏紧拳头,全身发软无法聚力,她甚至比阿贵还要拖后腿了。

  张海楼安抚笑道,“没事,黑皮子数量有限,我尽量全杀了。你先睡会儿,我去井口看看。”

  张海琪抓着他的手,“还是留几只,要找到那个幕后主使。不然,我们之后再回这里会更麻烦。”

  张海楼点点头,绕过阿贵身前的灰堆,于无声中上地面去了。

  安静之中仅有安静,张海琪仰头注视着长满青苔的石板,仿佛闻到了一百年前的广州乡道上燥热的太阳。无人陪伴的时刻往往如此,尤其是一个人变成弱者之后,就连安静也是一种霸凌,令人难以忍受。她知晓用何种方式避开这种纯粹的消极,但现在不需要她做什么事,她回想着梦里回应张海楼的那两声,突然想放纵一次。她扶着墙走到井口之下,井壁贴了几条模糊的月光,隐有凉风缓缓涌面。张海琪将手比划成一个喇叭,无声念道:hallo!hal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