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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三人回到营地时已经过去整整四个小时。云彩困得睡着了，乖巧趴在阿贵背上，小手悬着一晃一晃的。张海琪仍撑着额头睡觉，就连张海楼也困得眯眼睛，脑袋一点一歪，几乎快栽进火堆，看见他们回来，张海楼才清醒了些，忙着把云彩抱进帐篷。
阿贵放下口袋，一脸沉重道，“前几天我下了陷阱，全被黑皮子搞了。”
盘马点了锅烟，砸吧几嘴，“他娘的畜生，这两年越来越贼了。”
张海楼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问道，“黑皮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阿贵搓了把脑门，“二三十年了，小时候哪见过这种玩意儿。”
“这样说来是突然冒出来的？”
盘马磕了磕烟锅，感慨道，“可不是，就跟泥石流一样突然。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雨很大，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整个村子都快被淹了。雨是傍晚停的，有人进山查看几天前下的陷阱，牲畜们也会被闪电吓住，比平时更容易中招，他正蹲在草丛里翻网兜，突然从林子深处传来像狼一样的叫声。你想想，狗不也经常这样叫吗？于是那人也没当回事，以为是谁家的狗走丢了，在村里问来问去也没见谁家丢，这事便不了了之，等大家伙意识到进山的人消失得越来越多的时候已经晚了，谁也没想到狗这么能生，十年的功夫就成了这么大一队。”
“那是几几年的事？”
盘马看了看靠着树干熟睡的张海琪，“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66年。”
阿贵补充道，“对，应该就是那一年。后来政府……”盘马咳嗽两声，阿贵止住话头，看了看没有异常的张海楼，才继续说道，“后来政府打算搞旅游业，巴乃村没有在扶持名单里，因为进了山就会死人。那些外地人就图一个新鲜，当然想去山里边看个乐子。唉，这也是命，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穷人，死了还是穷。”
张海楼笑道，“现在开个民宿不好好的吗？儿女双全多自在。”
盘马道，“可不是，能吃饱就满足咯，人最怕贪心了。”
张海楼笑了笑，不再继续搭话，他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木棍，火光大了些。他凑到张海琪身边坐下，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捏了捏张海琪的胳膊，在她手臂上画了一个藏字。盘马刚才那声咳嗽太过刻意，说明他们想隐瞒一些很重要的事。张海琪轻轻点了下头，脑袋滑到张海楼肩膀上。
阿贵打趣道，“有时候你们俩看着真不像在谈恋爱，你还没有人家姑娘主动。”
张海楼苦笑道，“我们只是同事，你可别在她醒着的时候说这种话，不然我就死定了。”
“知道知道，这不趁她睡着了才讲的吗？瞧你紧张的。”
三个人轮流守过夜，第二天一早，张海楼醒的时候，张海琪已经坐在帐篷外了，她正跟云彩学习辨别草药，脚边摆了一小堆混着杂草的药材，云彩一边讲解药草跟普通野草的区别，一边让张海琪实践。张海楼笑了笑，这才是扮猪吃老虎。张海琪听见笑声，回头瞪了一眼。张海楼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因为张海琪又多了一根白头发。
行路途中，张海楼问起村口那栋没有养牲畜的吊脚楼。阿贵长噢一声，“你说哑巴啊？最近几个月确实不怎么见到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也觉得可惜，他修这么好一栋楼不住人不养畜生，跟个空楼似的，那楼里的木料才好，都是我带着他一根根从山里抬回来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难不成找错了？族长再怎么傻，也不至于变成哑巴。
“是个哑巴？”
盘马似有不悦，起身走到路上抽烟。阿贵凑过来小声道，“盘马一直不喜欢哑巴，说句过分的话，我觉得他甚至有些害怕哑巴。”
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机，张海楼小声追问为什么。阿贵看了看走远了的盘马，“因为哑巴也能打死黑皮子。哑巴来了以后，找盘马带路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哑巴不收钱，还从不要猎物，只用给他分一些粮食。盘马要价可贵了，我请他进一次山，就要给他两块钱，还要送一只野鸡。”
“你怎么不找哑巴？他经常离开村子吗？”
阿贵遗憾道，“我倒也想找他，可惜他这个人太奇怪了，盘马奇怪，他比盘马更奇怪。我们叫他哑巴，不是因为他真的不能说话，而是话太少，你问他好几句，他只回一个嗯啊噢，太没劲了。哑巴这名字还是云彩给起的，云彩喜欢跟他玩，追着他屁股后面叫哑巴哥哥，叫得可欢了。瞧我这一说又话多了，他来的时候也特别奇怪，也是个雨天，大早上的我准备出门去县里卖药，走到村口突然看到有个黑影子直愣愣地望着村子里面。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那些消失的人又回来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陌生人。你问的什么？哦，经常离开。确实经常消失，不过我们都习惯了，他回来的时候会先到我家来，送一些野鸡什么的，看样子他应该是进山了。”
“听起来确实挺怪的，他说他是哪儿来的没？”
阿贵道，“说也说过，但也不准确，他说他是从北方走过来的。对了，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本，是个黑户。但看他规矩又老实，不像是干坏事的人，我们便让他留下了。”
张海楼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继续提问道，“你还记得他什么时候来巴乃的吗？”
阿贵笑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两年前的夏天来的。我总觉得他的脑子有点问题，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什么也没带。也不知道是谁家走丢的，两年了也没人找来。”
云彩插嘴道，“哑巴哥哥的脑子没有问题，他会用八卦罗盘，比阿爹厉害多了！”
阿贵无奈地抚摸着云彩的头发，“好，比阿爹厉害。哑巴哥哥还能打跑黑皮子，最厉害了。”
张海楼疑惑问道，“这么怪的人，你们怎么敢让他留在村里？”
阿贵笑了笑，“难不成看着他继续淋雨？”
张海楼干笑两声，“说得也是。”
张海琪唤云彩过去，“云彩老师，你快来看看我分得对不对？”
云彩蹦跶着跳过去，指出张海琪分错的药材。借着云彩的身影掩饰，张海琪看了看张海楼，轻轻点了下头。
吃过饭，众人准备继续深入，最终目的地是一片砍光树木的平地，他们需要在这里扎营住三天，三天之后的清晨才离开。张海楼帮着阿贵在附近下好网兜陷阱，两人离营地远，眼看着没什么人，阿贵蹲在地上挖坑，张海楼慢慢走过去，拍了下阿贵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