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80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叁拾肆

  管制稍松之后,我已经能自主申请出门,在士兵陪同下去楼下的空地散步,偶尔还能在一楼各个研究室的门口晃荡。

  橡胶女士说,编号023,一位懂日语的马鲁太跟上级交涉过,声称天天闷在房里影响心理,这种非正常环境下的研究结果不太准确。

  我问她,“这里一共关押了多少人?”

  橡胶女士想了想,“编号已经排到了137号,已经开始二人同住了,房间数量明显不够。”

  为防止马鲁太们掌握建筑物结构,墙面一概没有粘贴地图,连指引应急通道的标志都没有。我就此事问过橡胶女士,她只笑着摇头,让我别为难她。

  天气慢慢变热后,我们允许出门的时间改成傍晚到彻底天黑之间,日本人安排好轮次时间每次只能有一个人外出,但我从来没听过隔壁房间的男人出过门,他好像已经丧失了活动能力,每隔几天,就有一群人人进他的屋子为他擦拭换衣。

  橡胶女士道,“你还没见过他,太吓人了。他如果像你这样乖一点,还能好好活着,现在搞成这个鬼样子,谁都很麻烦。给他洗澡的同事向我埋怨,天气热起来以后,他身上的伤口开始腐烂,甚至招来了苍蝇,伤口上全是蛆虫,一进屋子就能闻到腐肉的臭味。”

  她还说,那个人听得懂英文,好几次给他做缝合手术扯到伤口,他还会骂一两句。后来身体情况渐好,便再也没听过他讲话了。听士兵们反馈,把他带进这里时遭到了反抗,他全身都是弹伤,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早已被丢进荒野,成为野狗野狼的食物。

  我问,“他为什么不普通?”

  橡胶女士自觉走漏了话口,捂嘴摇头道,“没什么,你应该回房间了。”

  我嗯了声,活动活动被手铐束缚的手腕,但我没有低头看这双手,因为它们跟我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我应该是被塞进了另一具陌生的身体里,如此肥胖沉重的躯体。如果是刚开始,我还能凭借优越的体能思考逃跑的办法,但如今,我多走两步都会喘粗气。长达一整年的高油饮食已经吞并了任何反抗的念头,我慢慢挪动步子,扶着手摇电梯的铁门,朝橡胶女士招招手,“我想歇一下。”

  这一年春节,为了让我们这些特殊试验品保持良好的心态,日本人组织了一场春节联欢晚会,地点选在口字楼的地下室。

  口字楼内设有一条地下道,从一层西北角向前直走,左拐,沿着没有扶手的混凝土楼梯走下去,再右拐弯约走半分钟,一条宽敞的地下通道便赫然在目,再顺楼梯往上走,这道楼梯同样没有扶手。楼梯口有一个向外开的铁门,便是地下道的出口。

  走过铁门,便踏进一间混凝土浇筑的大房间。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特大的聚集型照明灯,灯正下方安放了一台铁制手术台,乍一看似乎像大学附属医院里的手术室,但是不同的是,除铁床之外,找不到一件类似医疗器械的东西,而仅仅放着几个水桶和装有福尔马林液的供装标本用的大型玻璃容器。此时,这些物品都被挪到墙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把雪白的小椅,摆得整整齐齐,像刚从外面的雪地里捞出来。

  这间大屋子仅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开有一个采光用的小窗,根据到这里的方位感知,它应该设于距口字楼的各个研究室最近的地方。我们进入房间后,勒令不能乱走,只能坐在灯光里等待所谓的庆祝典礼。我想扭头看看我的邻居,看看其他马鲁太里有没有熟人,但稍微一转头,围着座位的士兵便会叽哩哇啦地举起刺刀戳我的肩膀,警告我转回原位。

  等了一会儿,走进来一群穿着靓丽的日本人,有男有女,大都穿着西装礼服和长齐膝盖之下的花色棉裙,不少女人还作了修容,眉毛描得黑又弯,嘴巴红嘟嘟。他们的座位在我们前面,中间有一条不宽的走道,坐着日本兵。日本人叫来两个懂汉语的人当翻译,带头的兵官做了一番激情慷慨的发言,围着我们的士兵和坐在前面的靓丽们啪啪鼓掌,模样很是激动,似乎掌握着人类的未来。翻译不怎么专业,没有好好记录发言,译过来的话没头没尾,空旷的屋子成了杂音扩音器,沙沙嗡嗡,说的是些什么医学新发现,一起为了什么大目标努力。

  我听得云里雾里,如果研究张家人的血液有成效了,确实也算是医学大发现,他们如此高兴是合理的。发言结束,进来一行推着餐车的厨师,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个苹果。然后靓女靓男们退场,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新年庆祝活动,不过是来这里走个过场。

  会汉语的那位翻译官走到最前方,手撮起来比划成圆筒,“接下来,你们可以自发表演节目庆祝,想要参演的马鲁太可以站起身,会有士兵帮你解开手铐脚铐。”

  众人都保持沉默,过了会儿,一个女马鲁太举起手,“我可以唱首歌。”

  她坐在很靠后的位置,从后面走到前方时,恰好路过我身边,我趁机抬头看了看她,正巧,她也在看我。那是一张陌生但友好的脸,但并不妨碍我感到一阵暖意。我啃了口苹果,应该是附近果园的货,酸比甜浓。女孩子开始唱歌,出乎意料,她的歌声与长相极不相符,也许因为她吃够了苦,连声音也发生变化。她唱的是——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人,起呀么起的早,

  也不管呀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我嚼着苹果,突然想起张海杏哼歌的样子。她坐在军车副驾驶,手臂放在车窗上,风轻轻吹着她的短刘海,手指垂在半空,弯腰便能碰到一波接一波没有尽头的金黄麦子。她也哼着类似的曲调。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一心想着他呀他,我想得真心焦,

  为了那心上人,睡呀么睡不着,

  我只怕呀找不到,那叫我怎么好。

  我捂嘴干呕起来,眼泪一颗颗从我的胖脸滑过,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手掌下的眼泪,因为我只是一个胖胖的马鲁太,一个对实验而言十分健康的马鲁太。

  我的苹果还剩半个,我把它捏在手里,只要日本人能看到我手里有什么东西,他们便不会搜查没收。我怀疑邻居因为伤势过重无法步行,所以只能躺在床上苦挨今夜,他会不会都不知道今天是除夕夜?我知道他吃的饭菜是什么,大抵跟我相同,都是肥肉鸡皮,吃得人长一脑子的油膘,干什么都漂着。所以他需要尝尝苹果的味道,酸甜能解腻。

  活动结束回房间,邻居门口的士兵果然没有走,孤零零地站在孤零零的走廊。我走过去,把半截苹果放到监督我的那名士兵手中,用英文问他,“能把苹果交给屋子里的那个马鲁太吗?”

  士兵跟我认识久,也算配合,让我自行回房间,接过苹果跟邻居的士兵交涉。我不知道苹果最后送进去没有,他们不至于稀罕这种被吃过的果子。

  这晚跟其他时候并没有不同,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张海杏唱的歌飘出回忆,一直在我的耳朵边嗡嗡响,像只不晓得讨嫌的苍蝇。快凌晨那会儿,我尚在抵抗那句往事知多少,邻居咳嗽两声,敲了敲墙壁,我赶紧跳过去,耳朵贴上小洞。

  他说了句新年快乐,声音陌生,很沙哑,估计声带也受伤了。

  我敲墙壁,让他听声音,我说,“新年快乐。”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三步两脚跑呀跑,快赶到土地庙,

  我情愿陪着他,陪呀么陪到老,

  除了他呀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新年过后,整个机构的氛围发生了变化,橡胶女士不再与我交流,我们的外出放松散步也被禁止,就连擦肩而过的士兵脸上也是深沉的凝重。这种变化几乎发生在一夜之间,随之而来的,是口字楼中间空地上,突然冒出一堆建筑材料,似乎重新规划出两栋楼。

  琼胶的臭味里慢慢多了一种气味,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很香,像在烤肉,但肉本身已经腐坏变质了,所以气味并不是很好闻。

  空地上的两栋楼很快落成,墙壁约40公分厚,结构牢固,墙壁中间通有很粗的管道,它和各牢房的换气孔相连。二层大都是单人牢房,只有两个窗口:一个是单人牢房面向前走廊的窥视窗,它的高度约到大人胸部,猜测是用来监视、观察马鲁太。另一个则是面向后走廊的墙上抠开的小窗口,高10公分,宽20公分,设在墙壁下面,高度约到大人的膝盖,这个抠开的小窗主要用来送饭。这两栋楼修建的同时便开始投入使用,没有军车进入,但楼里却慢慢多了人。

  某天,我又做了个一个梦,他们把一个少年带进了那间曾当做新春晚会的地下室。

  这个少年仿佛已经绝望,蹲在解剖室的角落,头埋在臂弯里,身体没有发抖,只是沉默地进行呼吸。解剖台周围站着十几个身着白色上衣的橡胶,半举起经过消毒的双手。有一个人说了句简短的汉语,命令少年爬上解剖台。

  少年按照命令脱光了上身,躺在解剖台上。一位橡胶脱掉了他的裤子,露出光滑的□□,少年生殖器周围还没有长毛,从生殖器和其周围的情况来推测,这位少年年龄约为十二三岁。橡胶们把浸透了哥罗仿的脱脂棉捂在少年的嘴和鼻子上,以此进行全身麻醉,然后再用酒精擦干净少年的身体。

  一位资深的干员从围绕着解剖台的成员中走出来,手握手术刀靠近少年,他沿着少年的胸腔开出一个Y字型,同时用止血钳进行止血,鲜血不停地流,红色之中露出白色的脂肪,活体解剖便开始了。

  干员从沉睡的少年身上依次取出肠、胰、肝、肾、胃等各种内脏,分别计量之后把它们丢进了桶里。放在计量器上的内脏还在蠕动,指针跟着摇摆,队员很难看准刻度,不得不用弯下腰眯着眼睛努力分辨。接着他们把桶里的内脏转移到一个装有福尔马林液的大玻璃容器里,盖上盖子。沾满少年红色血液的手术刀在大灯下闪闪发光,少年的上半身在流失中流失,几乎等同空无。取出的内脏泡在福尔马林液中,还在不断地抽动,进行着收缩运动,仿佛还在人的身体里跳动运作。

  “喂,还活着呢……”

  有人这样说道,“这可以再造一个活人。”

  取掉胃,切除肺部之后,少年只剩下头部,一个小小的光头。另一个人把它固定在解剖台上,在耳部到鼻子之间横切一刀,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伸手招呼来一个成员,吩咐道,“你来剥。”

  成员很高兴地接过任务,从铝盘里挑选了一把趁手的武器,沿着前辈的路线继续向下用刀。头皮的剥取纹路定好之后,成员用一只手抓起卷起的头皮,另一只手握着手术刀分离皮肤和头骨。由于需要剥开的头皮面积不大,成员很快完成了任务,剥开头皮之后,他开始锯头,头盖骨被错成三角形之后取下,露出了脑子。部队成员把手插入柔软的保护膜,像取豆腐般把少年的脑子取出来,迅速放入装有福尔马林液的容器中。解剖台上的少年只剩下四肢和一副空躯壳了。到此,解剖结束。

  “拿走!”

  呆在一旁等候领取实验所需部分的人员把装有少年内脏的容器一个个地拿走,他们对这个被迫死去的少年没有一点怜悯之心,甚至连判刑都不需要。少年只不过是摆在恶魔餐桌上的一块肉,由他们分块,带到每一张需要它的餐盘里。队员双手捧着玻璃容器在走廊上走,由于摇晃,内脏在溶液里不时作响,并且收缩起来。容器重,生怕摔倒,他们使出全身的力气,捧着它,缓慢地走。

  这位将要进入青春期的少年的姓名,同无数的我们一样,至今也无人知晓,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被活生生地解剖的理由。在被迫且短暂的假寐中,他丧失了一切。

  我从梦里醒来,望见小窗户上慢慢亮起来的天空,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那个少年,还是这个躺在床上的胖马鲁太。可能也没有区别,如果我没有吃麒麟竭,流失的命运也将如同那个少年,在一场安静的睡眠中,没有知觉地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