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64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零贰拾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发音很怪,我清醒了些,发觉那个声音在呼唤,叫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张海楼。我闭着眼,还没彻底脱离反复的梦,但能感觉出声音来自那面不小的雕花窗户,有人在门外。这很奇怪,因为张海楼压根不在北平这家剧院里,不过也说不准,没准他们也转移活动地址了。

  可能是我听错了,张海客就睡在我旁边的位置,也许叫的是张海客,而不是张海楼。但被这么一惊,我的睡意已经全消失了,准备看看是谁人在暗中联系张海客。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屋子里很黑,装着玻璃的窗户格子里是深蓝色的天,这是天快亮时的颜色。这间屋子是由四合院原来的厢房改成的招待处,搬了两扇屏风隔断空间,耿继周睡里面那张床,我跟张海客睡在外面,两架铁床相隔仅一米半,如果他起身,铁床一定会咯吱响。

  我等了半天,听到了几声画眉嘎嘎叫,旁边倒没什么动静,随即想起张家人远超常人的好身手,万一他练就了肉飞仙,落脚无声,飞檐走壁,我可能还真听不出床板响。我翻个身,面对张海客,自己的床倒是咯吱响了两下。这一转,正好面对窗户,我半睁着眼,试图从缝隙里辨别张海客是否离开了房间。虽然没有光,但习惯暗淡后,人眼能看出个大概,对面的床上确实有人,凉被撘在身上,勾出一个更暗的身形。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出现幻听了,确实,没有人会天没亮的时候跟伙伴碰头,要约也得趁着月黑风高的深夜。我准备翻身接着睡,却看到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瘦瘦高高,正从左边走到右边。

  我的嗓子眼瞬间紧绷,干得发疼,身体保持着侧躺姿势,这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两年,好在黑影很快消失了。心里正松的那口气还没呼出去,却听见房门响了。

  那个人推开门跨进屋,没有掩饰脚步声,布鞋啪嗒啪嗒打着地板。

  我尽量控制呼吸,紧闭着眼,装作睡得正熟。一边在心里惊叹张海客的睡眠质量,这么大的动静,他竟然也睡得着,严重拉低张家人的风评。

  那个人影走到两张床的中间小道,应该是坐下了,铁架床响了几下,特别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扭骨头的声音。我没法睁眼,只能凭借声音判断他的动作。但是床只响了这么几下,便再也没有声音了。我不由得猜想他在观察我或者观察张海客,但是为什么他又要在窗外呼唤呢?甚至正大光明地推开门进来了,不怕被我们发现吗?

  我有很多猜测,但不睁眼,就永远无法验证。我心里一横,大不了就是被捏晕,或者看到什么秘密被弄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回我直接睁开眼,但对面的那张床上,只躺着一个背对我的张海客。

  我心里咯噔了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刚才这张床上明明有一个人,现在怎么还是一个人。铁架摇晃的声音如此清晰。我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很疼,不是梦。

  我坐起身,不是害怕,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推了推张海客,还没摸到他的胳膊,他已经睁开眼,清明地盯着我,大有一副不交代清楚就办了我的决绝。

  我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行,“你刚才没听到人进屋吗?”

  张海客说,“那就是我,我刚才起夜才回来。”

  我嗯了声,细想之下,被惊得出了身冷汗。如果刚才回来的是张海客,那么之前我看到的躺在张海客床上的人是谁?他去哪儿了?叫张海楼名字的人又是谁?

  张海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了下身,铁床晃了晃,“怎么了?”

  我张张嘴,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可能是看错了,把皱成一团的凉被错看成了他,“没事,睡懵了。”

  张海客说,“快睡吧,再过两小时,就得出发了。”

  我却再也睡不着,越往下想,细节越明晰,我仿佛还能回想起几分钟前床上那个人轻轻的呼吸声。这间屋子难不成死过人?

  干躺到天亮,耿继周从里屋走出来叫我们起床,这时我才有了点睡意,但再困也得先收拾出发。我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了些,跟他们在剧院的大堂吃了包子稀粥。

  张海客吃饭速度很快,几口就喝完粥,带着个小背包出门了,说去办点事。我吃完饭,靠着剧院大门发呆,墙上的海报已经撤下,暂时没贴新的演出通知。来往行人渐多,吆喝声跟着起来。门童来上班,跟我打了个招呼,拎着水桶和抹布出来擦玻璃。我往旁边挪了挪。

  门童问,“你们待会就要走了吗?”

  我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军车,“嗯,就走了。”

  门童搓了搓抹布,搅得铁桶里的水哗哗地响。我想起以前,每天早上叫醒我的也是这种拧抹布的水声,伴随着佣人们讲悄悄话的八卦。我躺在床上,醒了但不想起,想象他们话里的某某老爷有没有胡子。

  门童轻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日子嘛时候是个头。”

  我不知道他感叹的是他一个人的日子,还是所有人的日子。这两者也有共性,无论是旁观,还是自己经历,同样令人痛苦,只有忽视才能继续忍受下去。

  我附和两句,门童擦到另一边的窗户,街上慢慢吵闹起来,说话声再大也听不太清,我索性不跟他聊天,扭开头去看街上的行人。光鲜亮丽很多,但更多的是穿着破长衫的贫苦。

  过了一会儿,张海客回来了。

  昨天晚上,救国会已经将调配出的装备收整好,另配备三辆军车、两位技术兵,和三个身形壮实的打手。听老黄说,这三位都是哈尔飞高价请来的坎子,以前在杂技团当底座,一次能扛六个人,身上有点功夫。

  跟来时一样,我们仨坐同一辆车。耿继周上副驾驶前,我抓着他问了句,“昨晚你有听到什么人在叫名字吗?”

  耿继周笑了笑,“我睡觉睡得死,打雷都听不见。”

  无人对证,我只能搁下这事,把它当做一件可能是看走眼的错误。这跟很多事一样,无法解决,能做的只有放弃。

  回新民一路走得不怎么顺畅,停车休息时,耿继周会去附近的村庄做思想工作,劝人跟他抗日。我跟张海客也加入游说队伍,到新民时,车上已经载了十多个年轻人,还有一个短发女同志。

  他们兴致很高,不停追问驻地的信息,出于保密安全,我跟张海客默契地回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把话题转到他们自己身上,问经历过什么大事。他们很禁不住这种提问,开始分享村里内部共享的八卦,我当小传奇和话本听,张海客对这些不感兴趣,抱着手靠在栏杆上,又开始睡觉。

  我听了三家人的故事,一家生了个傻子,一家死了两个媳妇儿,一家捡了个弃婴。讲到天黑,他们开始睡觉,我一直在想象那个傻子躺在泥沟里打滚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我们回到新民,远远就看到村口站着一个大姑娘,一身灰不溜秋的土布衣服,两根粗鞭子,近了些才发现那是张海杏。她靠着篱笆墙眺望,深入几天,她彻底换了风格,看到我们下车,兴冲冲跑过来,两根鞭子乱甩,就像马尾巴。我心里还纳闷,几日不见,海杏同志思友了?

  张海客卸下那只装得胀鼓鼓的背包丢给她。张海杏偷偷拆开绑绳,看了眼,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哥。

  回到住的院子,陈广忠正在研究新民附近的地形图。用木板拼了个平底小框,方土块当做楼房,小木棍代替人,他分析计划得很认真,脸都快埋进土里了,我们进屋时,都没察觉到。

  张海杏打开背包,掏出一盒点心,摆在模型旁边,“我哥从北平带回来的,快尝尝!”

  我看了眼张海客,没想到他还挺宠妹妹。

  张海客略微不耐烦,有可能是别扭的,“你没有弟弟妹妹吗?”

  我想起我爹那年老失修的水管,再也挤不出一个新生儿了,“确实没有。”

  张海客唉了声,“你失去了很多兴趣。”

  我道,“你不会也把哑巴当成自家弟弟了吧?”

  可能是被我说中想法,张海客脸色微微扭曲了下,不理会我,抓了枚点心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往里屋走,估计又是去睡觉了。我尝了尝,应该是从老黄请我们吃的那家淮扬菜馆买的,北方饭店开门时间极晚,除了早点铺子,大多数饭馆早上十点才接待客人。不知道张海客用了什么法子,七点多就能买到这种需要提前预定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