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面对面坐着,看到她的坐姿,我瞬间明白了她是谁,我确实见过她,也许她一直跟在我身边,精湛的伪装技术使她跟周围人完美融合在一起,连闷油瓶都不能察觉。能装成普通人才是最难的,她一定下了很大功夫。

  我之所以感到眼熟,是因为当年在格尔木疗养院,我在医院广场门口,见到过一对年轻夫妇,如果不是他们的存在提醒我,闷油瓶可能会犹豫,最后决定离开格尔木跑去广西,开始他一个人的寻找记忆之旅。

  她就是那位年轻的女人,说来奇怪,即便学习了再多伪装知识,人在捏造各种身份的时候,那些角色或多或少都带着自己的影子,像精神分裂,把无数个属于自己的特性,赋予给那些不存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上。所以,当她做回自己时,那些特性会一一复现。

  比如,她喜欢跷二郎腿,一只手放在扶手上,一只手放到兜里,这种动作带着攻击的准备。只是眼熟,我也不敢保证那个女人就是她,所以直接问出口最合适。

  我看着她,“你是不是去过格尔木?”

  女人略微惊讶,但还是承认了,“去过。”

  我松了口气,笑了笑,“你跟着我多久了?”

  这句话好耳熟,就是我给王盟讲的那句,但适用情况完全不一样,这回我是在问一个对我来说是陌生人的人。

  女人在沉思,我没见过汪家人脸上有这种表情,看起来有些我的问题让她为难了,我正准备打消那个问题时,她开口了,“1984年开始。”

  那时我才七岁。如此说来,她应该长时间跟在我身边,她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可能以一个同学,邻居的身份。我以前神经大条,不会在意这些事,后来危险多了,终于警觉到周围有各种身份的眼线穿插,一开始还整日惶恐,但慢慢的,我发现他们并不打算伤害我,只是在监视,或者把我的一些情况汇报上去。我也习惯了被那些目光注视,没想到,里面有一位从我六岁就开始了。

  我问她,“你今年多少岁?”

  女人有些尴尬,“没人告诉你女人的年龄不要随便问吗?”

  我笑了笑,她能监视我时候,最起码得上小学四年级,这样才具备基本的生活常识。我对她有些好奇,怎么那么小就加入了汪家,还得到了认可。

  女人道,“生活太无趣了。”

  我有些赞同,但这话听起来总归是悲观的,“你没有交过朋友吧?”

  女人摇摇头,她的表情很平和,好像完全不在意有没有朋友,一个人生活对她而言,可能更方便。我不禁想到了闷油瓶,他们这种高手,都习惯孤身闯江湖。

  我笑着伸出一只手,“这几天,我们试着做做朋友吧,反正我都要死了。”

  女人有些不情愿地伸出手,跟我握了握。

  说是做朋友,其实我也不太擅长这种事,以前都是机缘巧合结识,有缘就走到一起玩,没缘分就散了。主动地向一个人提出交友,这还是我第一次做。

  我们没说很多话,但出于朋友的身份,我企图用老路子给她讲故事,没想到她一脸高傲,不屑道,“你的事我都知道。”

  这天没法聊了,我们之间存在严重的信息差,我们常在一起吃饭,到处走走,通过一些细节,我发现她好像真的很了解我,即便那是最开始的我。这种时刻被人关注的感觉,有些恐怖,但又有些愉悦,不可否认我还是很喜欢被注视的。

  凭借我的厚脸皮和满嘴火车,她也逐渐露出本性,没有一开始那么疏远我了,反而处处吐槽鄙夷,这给我的感觉像第二个王盟。我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这是在找罪受,才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时间过得很快,有天早上,我起床准备叫她吃饭,进屋看到她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木桌前,不过脱下了藏袍,穿上那件白色羽绒服。她没有看我,盯着窗台上的一个小神像发呆。

  我便明白,她要杀我了。

  我走过去,把煮鸡蛋放到桌上,“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