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总配合龙套的工作,两人下到下面的工作台,准备爆破。暂时没我什么事,我找了个安全的工作台,用绳子把身体跟护栏捆在一起,掏了根烟点上。烟雾寥寥,有些熏眼睛。我在犹豫要不要见他一面,即使只是短暂的几秒钟。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怎么可能不见他。

  经过针对性训练,很久以前我便能轻松入定,不再需要镇定剂辅助。我调整呼吸,慢慢等待四周的费洛蒙散溢的信息。久违的,竟然有些紧张。

  他跟在人群里,往某个方向走,身影模糊,没戴兜帽,好像穿着一身军装。一直以来,我猜想在这里如果不叫住他,是不是能多看几秒,但理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只是蛇的记忆,由不得人控制。

  我还是没忍住叫了声小哥。

  他回过头,那双眼一如既往的平静,凝视着我所处的方向。我明白他在看这条蛇,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在看着我。

  幻觉到这里就消失了。

  我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深沉的黑。

  还没来得及有所感受,一声巨大的爆破声从地下传来,我捂住耳朵,往侧面避了避。如果他在,我什么也不用做吧。这种软弱的念头时常冒出来,我嘲笑自己无论怎么变化,变得再强,还是不能适应身份。

  紧接着第二声爆破,脑子里刺进尖锐的耳鸣,我揉揉耳朵,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

  吴邪。

  只有这么一声,浅浅淡淡。

  我却不知道要看向哪个方向,才能找到这个呼唤我的人。

  这一次我下到了底。车总跟龙套停在三十米的位置,打着手电灯照路,但这种LED小手电过于微弱,下到七十米时,抬头都见不到光,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点映在头顶,表明那里有人等着。

  地下的费洛蒙已经浓郁到不需要我入定,呼吸中,我眼前不断闪过各种画面,全是几十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我看到了爷爷,看到了张启山,但再也没见到过他。这些场景过于琐碎,拼凑不出什么,过量的信息只让意识混沌。我在幻觉里慢慢下降,不知道到了多少米,脚踏在碎石上时,空间已经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

  四壁全是充满孔洞的黑石,如果没有大的动静,黑毛蛇不会轻易跑出来。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蜷缩身体,开始慢慢接受费洛蒙。

  时间太过漫长,我好像在幻觉里活了几十年,醒过来看表,才过去十分钟。又是那种错位感,胃在翻滚,我捂着嘴忍住呕吐的冲动,扯了扯豹筋,身体跟着弹性向上,耳边是诡异的静谧。远离黑暗的感觉其实很不错,但我回到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亮。

  到车总停留的位置,我终于忍不住,趴在水泥板上狠狠吐了一遭,胃里的东西全落到井里,闻起来实在是折磨。车总笑说,“这是来给黑毛蛇喂食的。”

  我无力赔笑,扯扯嘴角,让他们扶着我出去。

  当晚住在林家庄的村民家里,我又一次感谢供稿作者的身份,村民一听是作家,热情地腾出一间屋子,我奉承几句,掏了两百块,让村民做点好菜送来。吃过饭,龙套扛不住想走,我打出租车司机的电话,让他来接人。龙套上车前还提醒我记得打款,我无奈道,“咋这么信不过?”

  龙套摇摇头,“我再也不接你们这种人的活了,这是拿命玩。”

  我表示赞叹,夸他有眼色,有多远滚多远,别跟我们这种人扯上联系。

  到半夜,屋子里只剩我和车总面面相觑,小满哥趴在床边睡着了。

  车总挥了挥手,“要不是看你不大好,我也想今晚走。”

  他哭丧着脸,眉毛眼睛皱得苦央央,看起来很是无奈,我猜他是担心长安车里的犬队,已经两天整没喂过食了。

  我躺在床上苦笑一下,刚吃完的粥又想往外涌,“你别逗我笑,小心我给你也吐一嘴。”

  车总叹口气,“小满哥你带走吧,五爷吩咐我的事已经完成了,以后我跟你们吴家没关系了。”

  我嗯了声,探下去抚摸小满哥的脑袋,它被我挠醒,支着头舔了舔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