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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来接的果然是霍秀秀。

  二人绕过屏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

  这是一处三进院落,小院四个角各种了棵歪脖子枣树,石砖铺的十字小道通向东西厢房和正房,窗格雕花精细,房梁上的木雕保留着昔年鲜艳的颜色。

  正房门开着,霍秀秀引吴邪到厅里坐下,倒上杯茶,说去叫老太太来。

  吴邪打量一圈,目光停在对面的耳室小门上。

  来的路上,车直接停在了大院门口,吴邪没忘记一路停的红旗。九门中,解霍两家北上京城,深入政界,保住了家业。许也是仰仗了当年张启山的军功。

  霍秀秀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霍老太那白得出奇的皮肤映入眼时,吴邪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碰到的所有白得出奇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站起身迎了迎,霍老太却并未给他好脸色。

  每每与霍老太见面,吴邪总会想起爷爷。老一辈的爱恨情仇何必还牵扯到第三代呢,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再过几年,秀秀都要谈恋爱了。

  霍老太坐上太师椅,端起茶抿了口,并不讲话。

  老一辈人特喜欢玩这种心理战术,吴邪想起大学搞毕设时的导师,每每发现问题,他不会直接点明,硬要喝完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才慢吞吞点出错误。这对心理防线弱的人当然有效,可吴邪此时的心已经硬得可以跟金刚石相比了。况且,他一直不习惯这种低效率的方式。沉默中气场较量,好像先开口的会先吃枪子。反正都要被毙,先死的还少些心理痛苦。

  吴邪不是不能跟老太太在这里慢悠悠玩,但他没有多少时间,霍老太这说通后,还需花时间预备人力和物资。

  他清清嗓子,“霍奶奶,我是代表张家来的。”

  霍老太听闻此话,睨了他一眼,“哪个张家?”

  吴邪一笑,“现在还有哪个张家?”

  霍老太噢了声,“你说吧,什么事。”

  吴邪笑得更开,语调上扬起来,“几个月前我碰到文锦阿姨,她说她寄了几份录像带放你这里,现在我得拿走了。”

  霍老太听出了言外之意,吴邪知道她这里有样式雷。她却不着急,只问陈文锦那丫头可还好。

  吴邪道,“三叔现在天天陪着她,好着呢。”

  霍老太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吴邪心中了然,现在可以好好聊了。

  他从包里取出那份样式雷,放到霍老太手边的木桌上,没多说别的,回到座位用一种放松的态度慢慢喝茶。

  霍老太忍了忍,还是拿起了那摞纸,翻看几页便放下,“你三叔让你来的?”

  吴邪道,“我是代表张家来的。”

  霍老太皱了皱眉,“你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吴邪叹口气,“迫不得已,张家族长是我兄弟,他失忆了,我为了帮他找回记忆,一路查到巴乃。线索就断了,我才想起在格尔木那会,碰到过文锦阿姨,她提起了您,我来碰碰运气。这才带着样式雷找来了。”

  霍老太松了口气,“那地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你要是出事了,我死后在地下见到吴老狗,他还得给我脸色看。”

  吴邪摇头一笑,“兄弟变成那样,我天天晚上睡不着,只怕快猝死了。”

  这话让霍老太想起了她多年来的难眠夜,精神气矮了几分,隐见得一丝疲倦。

  吴邪在心中叹,怎么说都是这把年纪了,那尸丹再怎么延年益寿,也不能支撑多久了。

  怪的是,霍老太进屋到现在,并没有什么奇异的香气。吴邪怀疑霍老太当年用别的法子躲过去了,压根没服那药。但这种话在现在求合作的情境下,显然不适合。当时的环境下,霍老太的行为往好里说是谨慎,往坏了就是心眼太多,自家派别的人都提防,跟这种人合作,得警惕被吃得渣子都不剩。

  所以,霍老太进张家古楼,真的是为了找女儿。

  再狠心的人都有软肋,而且,越狠的人,从软肋下手,往往一击必中。

  吴邪又道,“霍奶奶,文锦阿姨让我带一句话。”

  霍老太看过来,那双眼里竟有一丝泪光。

  终究是老了。

  奔波纵横一生,老人所求,不过是儿女膝下,享享天伦。

  吴邪尽量将语气放轻柔些,“文锦阿姨让您好好查查,当年考古队员换来换去,您真的确信回家的那个是您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