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起点师尊想要跳槽晋江>第106章 招娣

  贺鹤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感到有些近乡情怯。

  虽然她作为“林盼娣”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村姑不过十年,若是不算幼时无法记事的时日想来更短,与前世漫长的岁月相比不过沧海一粟,但贺鹤并不否认她曾经以那个身份生活过,那个时候的记忆和人格也融入主体成了她无法否认的一部分。

  十年,对贺鹤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林盼娣”来说却几乎是她的全部,很不幸的是,贺鹤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贺鹤此次下山,是受到了几位同门师姐的邀请……至少她是这样告诉向时雁的。

  彭州霍沧府传闻有恶鬼伤人,消息传到玉苍山这里,至公堂便照例挂出了任务,动员弟子前去调查。神州上的仙府弟子下山历练大多是这个模式,捕风捉影的。实际上很多时候也不一定真的就是邪祟作乱,不过既然领了命,总要调查一番。

  当然也不可能这么巧,正好让和她有些交情的师姐们接到了这个任务。贺鹤用法术暗暗将这个任务给遮住了,旁人一概看不见,她只将其展示给了几个修为估摸着差不多,又正好需要贡献点的女弟子,她们若是不接,那便没有人接得到了。

  平日活泼可爱的师妹近日来不知为何总是神情恹恹,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犯了思乡病。众人听闻贺鹤并非是从玉苍山附近的城镇招来的弟子,在山上也没什么同乡,来了大半年几乎没下过山,这次去了一趟北坞镇,久违地看见凡俗界的景象,思乡之情一时难以抑制也正常。

  虽说修仙之人需要斩断与凡俗的牵连,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又何必强求太多?正巧师妹的家乡正是霍沧府邻近的州府新阳城,师姐们便十分热心肠地邀她同去,师妹此时有炼气七重的修为,也不至于拖她们的后腿。

  在途径新阳城之时,领队的师姐十分善解人意地让她先回家看看,师姐们解决霍沧府的事件再回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让贺鹤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和家里人聚一聚。

  正好遂了贺鹤的意,省得她还要找些理由了。

  身着绯衣的少女轻盈地从飞剑之上落下,转身与师姐们挥手告别,然而在女弟子们御剑离去后,不消片刻她身上的长老弟子袍服便一阵扭曲,锦缎翻滚,瞬间变作一件黑色绣金线短打。贺鹤从袖中凭空抽出一段发带,将长发高高束起,瞬间让温良的外表多了几分江湖气。

  不要说她眼下身着华服,便是还穿着离去之时的短褐,恐怕城中的熟人也不敢相认了。

  贺鹤先是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漫游了一阵,她实际上对新阳城的陈设并不熟悉,只在离去之前随向时雁在城中小住过一段时日。

  出尘的稚嫩少女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一看便非富即贵,她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瞩目,好像没有一点防备,身边也没有护卫,然而除了几个没眼力见的小乞丐被贺鹤收拾了一番,却少有人敢上前打搅。

  新阳城与神州上比较有名的仙府无一不是相隔千里,本来是对修仙之人不甚了解的,奈何半年前出了一件大事,甚至连广受爱戴的太守大人都牵涉其中。

  那日的轰鸣与震动剧烈不亚于地龙翻身,有好些人已经揣上家中财物准备逃难了,却一下子又没了声响,有胆子大的人朝着震动和巨响的方向走了一段,却发现远处的太守府已经塌陷了大半,一条恐怖的巨蛇尸体正歪歪扭扭地倒在原地。

  人尸被蛇尸叠着,这情景令人看了忍不住毛骨悚然,很快便有人认出几乎被巨蟒死前拼死甩尾,用尾尖的铁钩截断了半个脖颈的太守王英。

  废墟中只剩下两个衣着不凡的年轻女子,一个表情不耐地将巨蛇的尸身塞进了须弥袋中,以防被凡人误用;另一个笑眯眯的,然而却能缩地成寸,三两步便走到围观的凡人们面前,对众人简单解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若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巨蛇和他们的太守的关系,众人大骇,王太守素来爱民如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遂有些人心惊胆战、劫后余生地伏拜装成人形的黑鳞蛇妖,仿佛她是上天派下来的救主。

  杜若没怎么搭理他们便离去了,却没想到之后事情的原委却在口口相传中越来越歪,等到半年之后贺鹤重回旧地,在茶楼中再听说书先生张牙舞爪地讲着前任太守和妖道化作双头蛇妖,被一能御雷行空的美丽和善仙子降服时也忍不住暗暗失笑。

  不知道她们若是听说了这样的传言会是何感想……贺鹤的笑容缓慢收敛,本是打定了主意之后此次离山,之后便不再回去了,怎么又想起她们来?她不快地轻啧了一声,放下茶钱转身离去。

  说是思乡,实际上贺鹤才不将那个穷乡僻壤、刁民扎堆的村子当做自己的故乡,林家那些蠢物自然也不是她的家人,少女冷漠地想,只在那个便宜娘亲有过一些稀薄的舐犊之情,或许真正的“林盼娣”胎死腹中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少女懒散地踱步走过街巷,看着人间的繁华景象,她不禁心中升起一些怪异,分明已经见识过许多更加繁荣秀丽的街景,但走在新阳城的大街上,她心底里还是有一些复杂。

  作为小村姑活着的区区十年真的能够给她带来这样大的影响吗?

  贺鹤觉得并不是这样,不过十年平淡光阴,融进她纷乱复杂的数百年记忆中本应该一点水花也溅不起来,真正影响着这一切的是……向时雁。

  向时雁与她共享了一部分神魂,为的是将濒死的林盼娣的魂魄固定在躯体中,并修复她的躯体,师尊的神魂附着在她作为“林盼娣”的那部分存在上,将其死死地钉在了贺鹤的魂魄中,使得平淡无味的十年光阴对她整个人的影响久久不散。

  脑中自顾自地浮现出这个名字来,贺鹤闭眼晃了晃脑袋,然而却无法将女修的容颜清出脑海,她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脑海中有一道虚弱的声音轻轻说:“她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好处,师尊正义感太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可干不了什么事。”

  贺鹤沉默了一下,回道:“我知道。”

  识海中,向时雁的神魂印记已经将识海中很大一部分的“海水”冻住,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了一个冰壳,将黑龙困在了水底。元酒小心地蜷缩成一团,自从主魂的意识觉醒之后她便为了保存实力而时不时陷入沉睡,可即便如此,分.身便是分.身,贺鹤再如何分出心神来维护她也无法阻止元酒日益衰弱。

  不过元酒现下确实有了些精神,已经稍稍有些透明修长身躯团成一团,缩在水下无聊地吐着泡泡。因着眼下贺鹤正在九鞍峰脚下,元酒与本体的联系愈发鲜明了,她自然缓和了一些。

  元酒是贺鹤魂魄中分出去的一缕,为的是让她作为本命法宝的器灵。名器有灵,然而贺鹤的本命法宝却是以她自己的妖丹——或者也可以说龙珠雕铸而成的,她亲手将自己的伴生灵珠雕琢成一浑然一体的丹炉,若是凭空生出除她以外的意识来,贺鹤可受不了,便将自己的魂魄随手切下一片,附着在了丹炉之上。

  生前她为了逃过仇敌追捕,于是从天心境边缘生生撕开一道裂缝,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凡间的九鞍峰。这里虽然也是山清水秀,但灵力却十分稀薄,不光没有仙府在此驻扎,修仙之人也不太看得上,她又设下许多阵法防护,是以至今都没有人发现。

  本体的身躯和其中的残魂不过是诱饵,实际上是为了麻痹仇敌而设下的陷阱,贺鹤将一切都赌在了自己的主魂之上,留下的唯一一个保险只有沉在山中湖里的本命丹炉及其器灵,为了防备意料之外的情况。

  根据史书中的时间推算,她差不多在此处沉眠了差不多七八百年,也亏得那个人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竟然以人类之身苟活了将近千岁,在她借着死胎之身重活一世,并觉醒意识的前一两百年才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遭人杀了。

  不过那个人竟然在死前阴差阳错地选择了与贺鹤差不多的谋算,将自己的魂魄藏在龙骨刀中,一代一代地夺舍自己的后代,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或许也同她一样盘算着复仇之事。

  在贺鹤沉睡的数百年中,偶然在九鞍峰停留过的修士只有向时雁一人,倒也不是没有人经过过这里,只不过山中本就稀薄的灵气因为她的存在更加寡淡,修仙之人恐怕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向时雁在天心境中遭到妖族的偷袭,抱着自毁的决心从天心境边缘过去贺鹤撕开的裂缝穿过,意外才流落到这“穷山恶水”之中,更因为这里的稀薄灵气,伤病久久不愈,灵力难以运转,靠着小村姑的施舍度过了好多日。

  在封闭意识投入死胎之中前,贺鹤留给分.身的命令是若她在十岁之前还无法觉醒身为贺鹤的意识,那就由元酒强制唤醒自己。现在想来,或许是对方将林盼娣的人格当做了与主体全然不同的人,态度也并没有太好,她做林盼娣的时候只觉得元酒阴森森的,吓人得很。

  约定之日已到,分.身器灵没有等来重生的她,于是便趁着水灾御水掳走了她。九鞍峰山中湖本没什么神奇之处,只是数百年来受到龙珠滋养,不知不觉也产生了一些质变,导致与山中湖水有所接触的一整片水域中生活的生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恩惠。

  在新阳城中与向时雁、槐叶一同行动的黑鳞蛇妖,她记得应该是叫杜若,曾经提到过自己是因为水域有问题才来到新阳城探查的,多半怪异的源头便是贺鹤的龙珠。

  湖水同样滋养了其中的邪祟,那只不慎溺水的生魂所化的水鬼最终替元酒背了黑锅,被向时雁当做掳走林盼娣的凶手给除了。实际上,就连向时雁当日神识入水后感受到的阻隔都是由于贺鹤生前为了守护本命法宝在此布下的法阵。

  啊,不知不觉又开始回想和师尊有关的事了……有些人、有些事如果刻意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反而会在脑中愈发鲜明起来。

  贺鹤从须弥袋中随手拿出一柄灵剑,她的身躯还未成长到能够挥剑自如的地步,看着似乎也不比灵剑高出多少,总有些违和。

  不过眼下她也不在乎这些,抬手捏出一个法决,让灵剑浮空。

  筑基之后方可御剑,炼气七重本就是她的伪装,现在四下无人,她便懒得假装了。

  登高望远,一眼看去的青山绿水与离去时并无什么不同,只不过贺鹤离开九鞍峰的过程与她自己的设想不大相同,她到现在仍然记得女修站在她身后,紧紧地捏着她的肩膀,好像生怕她从灵剑上掉下去一般,将她肩膀上的衣物都捏皱了。

  贺鹤略一低头,目光略过山前平地上点缀着的小村落,村中房屋走向和布局她还记得,村中都有些什么人她也都还记得。少女只是在村尾一处略新的小院上扫了一眼,便又朝着山中湖的方向飞去。

  山中小湖上次因为连绵的暴雨而决口之后本来水位下降了不少,半年过去似乎又涨了回来,仿佛是被打磨过的青绿玉盘一般,扣在山谷溯源之处。

  湖边长了一些苇草,眼下入了秋,芦花与芦杆都一片雪白,时不时被风压弯了腰,在镜面一般平静的湖面上点出几圈涟漪。

  贺鹤御剑降落在滩涂边上,双脚没入水中,衣裙也濡湿了,但她毫不在乎,表情反而有些轻快。她是水相,却与寻常水灵根修士有很大的不同,她即是水,水即是她。

  她站在水中,仿佛肢体与感官一同延伸。

  不可见不可查的阵纹察觉到主人的归来一阵颤抖,与她本源联系的某物正在湖底的污泥之下静静等待着,贺鹤几乎能想象出她的本命丹炉轻轻颤动着发出灵光,震去表面污浊的模样。

  她脱了鞋,赤着脚朝深水处走去,任由水从下至上将她淹没。

  安静的湖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世界在此定格了一般,贺鹤被湖水包裹着,感受到仿佛回归蛋中一般的安详与宁静。

  但这安宁之中却有一丝异样。

  少女漂浮在湖水浅层的位置,天光自湖面透下来,然而也只能照亮肉眼所及的几米之数罢了。贺鹤睁着漆黑的双眸,平静地凝视着湖底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她在等待着。

  青色的湖水底部突然被什么搅动了,翻滚的水流扬起湖底的污泥与沉沙,视野一片不明。“某人”掀起的水流打在贺鹤的身上,扬沙之中黑影窜动,仿佛有谁在游动。

  接着又是一阵不自然的沉寂。

  少女扭头看着自己身前,一个人形的身影突然从空无一物之处钻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拖动着她朝水下去。

  水鬼。

  女人穿着的嫁衣已然在湖中浸泡得褪色,她的皮肤惨白浮肿,然而一头青丝被水流拉扯着遮挡住面容时却莫名带着一丝美感,让人恍惚感觉好像还残存着生前的一点颜色。

  贺鹤并未挣扎,她只是平淡地将水鬼紧紧捏着她脚腕的手掰开,就好像掰开闹脾气小孩的手一样轻而易举,她与那张丑陋狰狞的女子的脸对视,无奈地闭了双眼。

  她在滩涂之上便察觉到水中有异物存在,本应立刻驱逐这个胆敢在她的领地筑巢的无知小鬼,但是那股气息却带着一些让贺鹤十分不想面对的熟悉感。

  在水底生活太久,女鬼的浑浊双目苍白得好像蒸熟的鱼眼一般,然而贺鹤还记得这双眼曾经是怎样灵动温柔,少女伸出手,半是怀念半是垂怜地抚摸上水鬼滑腻浮肿的皮肤。

  “阿姐,我真希望能说一句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我概率论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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