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饭局是怎么结束的，慕容复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早上一醒过来就在自己在农院的那间单身宿舍里，身上衣服相对完整，虽然满是酒气但是并没有呕吐物。
对慕容复这种人来说，比喝醉酒出丑更可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喝醉酒后出了什么丑。此时宿醉搞得他头痛欲裂，突然想到了什么，抓起手机，才发现阿碧给他们七个人拉了个微信群，名字倒是很中规中矩，就叫“虎水农场+会宁农科兽医站”。
但是里面已经发了好几张照片。
慕容复深呼吸一口气，点开大图。
发照片的人头像是只狮子，照片倒是很正常，是完颜叔侄和他们师徒四人，萧峰不在里面，想必是他拍的照。照片里其他人脸色都是红扑扑的，在对着镜头微笑，虽然欧阳克的笑容相对来说有几分勉强。这镜头里唯一一个没有在笑的人，是自己。
镜头里的慕容复眼神冷漠，表情疏离，看向镜头的目光带着十足的傲慢。但他脸上酒气未褪，笼罩着一层薄红，看着竟然有几分疯气。
慕容复呻吟一声，恨不得把手机当场砸碎。
他知道自己昨晚是发的哪种酒疯了。他发酒疯有几种固定的套路，这只是榜单上第二坏的，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发那个“朕是大燕国皇帝”的，要不然他现在立刻买机票逃回汴京，今生今世再不踏出雁门关半步。
慕容复扔了手机，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他这人个性偏执，这种事情必须要迁怒于人心里才好过一点，因此左思右想，就对昨天晚上自己出的丑找出一个发泄的对象来：萧峰！一定是萧峰！要不是他灌自己酒，何至于此！！对呀！他心想，我为什么这么蠢，说要尊重女真人的民族习惯，他萧峰又不是女真人，他明明是个契丹人，我为什么非要空腹和他一口气喝三品脱酒！
这么一想，立刻咬牙切齿起来。他从床下拾起手机刷开，微信好友栏上有几个红点，打开一看，是虎水农场三位农场主。他通过了完颜叔侄的，偏偏拒绝了萧峰，在验证栏里写“有事群里说就行了。”然后，慕容复打开微信朋友圈，找了一篇公众号的文章，转发到自己朋友圈，然后打开了陌生人可见。
干完了这件事，他把手机一丢，气哼哼地又滚回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
……
昨天晚上喝得尽兴，大家还合了影，萧峰心情很好，早上起来洗漱都哼着一支塞北小调，刷牙时他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有没有需要回复的信息，结果发现自己昨晚的加好友申请，三条被通过，一条被拒了。
“有事群里说就行了。”
一个非常决绝的句号。
萧峰有些意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话却看出了一种怒气。他回到阿碧昨晚拉的群里，找到慕容复的头像，点开，却发现他发了条朋友圈，是个公众号文章。
《契丹的酒桌文化是一种劣等文化》
萧峰眉毛一挑，打开看了看，文章痛陈契丹人喜欢在酒桌上灌酒的习气，以把人灌醉了出丑为乐，拼酒、灌酒、逼酒、酗酒，本质上是一种以损害身体健康为交换的权力测试，居心不亚于PUA。
下面三个点赞，萧峰一看，就是慕容复那三位高徒，想必是慑于导师淫威，不得不点耳。
慕容复朋友圈异常干净，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头像和背景都是系统默认的，微信名字就是“慕容复”三个字，完全是社交媒体上的一缕幽魂，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萧峰抓了抓脑袋，要是这再看不出问题症结，怕不是个傻子。他苦笑一声，关了手机去做自己的事了。
……
喝完酒没几天，萧峰正在农场办公室里算账，外面有人碰碰拍门，是个牧区的小子，在外面喊：“萧大叔！兽医站要给蒲察家阉猪呢！阿骨打他们都去了，咱们也一起去看呀！”
“阉猪有什么好看的？”萧峰奇怪。但凡有养猪的人家，每年春天仔猪出生都要阉掉一批小公猪。为了省钱，牧民们通常都是自己动手，一把美工刀加一瓶高度酒就能阉一圈。刀子若是不够快，小猪惨叫声直冲九霄，闹得人脑仁疼，他从来不爱凑这种热闹。
“今年不一样，”那小子在外面喊，“说是昨天阉了娄室家的，可好看了，今天那边都挤满了人，要看兽医站阉猪呢！你快点吧，我想搭你的车，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萧峰略有点纳罕，拿了钥匙和手机，把门一锁，发动那辆猛禽，隔壁家小子跳上后车斗，在后面一声长啸，叫道：“驾！”
蒲察家的养猪场离这不远，萧峰开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一走进去果然围了不少周边的牧民人家，牧区生活节奏慢，平时没有什么乐子，牧民们都极喜凑热闹，彼此也都熟悉，见萧峰来了，和他打招呼。阿骨打也走过来，和他肩膀挤肩膀地站在一起。
“这是咋了？跟赶集似的。”萧峰问他。
“兽医站办了个微信活动，点赞过五十，免费阉春猪，就限三个名额。你没看吗？”阿骨打说，“咱家是因为没养猪，要不然我也搞。”
“这还阉出花来了？”萧峰问。
“我也没看着哇！可是昨天上娄室家阉猪可是把娄室家震住了，全家人非要把兽医站那师徒四个留下来吃晚饭，人家不吃，干完就走了。娄室家婆娘又好串门，当天串了四五家门子，吹得跟天女散花一样。乡亲们和你一样，不就是阉个猪，还能比跳大神还好看吗？这不今天就都来瞧瞧到底是怎么个阉法。快别说话，有人出来了。”
蒲察家这个养猪场比娄室家要大不少，有仔猪专用的猪圈，地上铺着防滑和保暖的垫子，里面吊着保暖灯。有两个穿连体工装裤的人从养猪场深处走出来，一高一矮，都带着口罩。看身材样貌，应该就是那天见过的阿碧和欧阳克，俩人提着气压式喷雾器，把猪圈喷了一遍，又进去了。
没一会儿，里面推出四台工作小推车，这种小推车看起来像酒店客房清洁专用的那种，只是台盘大不少。每一台小推车，上面摆着药物和器械，下面就是一个深蓝色塑料大筐，里面装了满满一筐正在滋儿哇乱叫的仔猪。
这四台小推车分成两列，靠在养猪场两旁的猪圈上。打头的正是那天见到的慕容复，他此刻和徒弟们一样，穿着深蓝色的兽医站连体衣，外面套了个皮围裙，过膝胶皮靴，丁腈手套。他没戴眼镜，换了一副护目镜，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车子推出来以后，他向后点点头，四个人便同时开始，下手阉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