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世间何来不夜天>第三章

  横吗?是够横的!

  蓝曦臣头疼的看着嘟张包子脸装无辜的小怀桑,以及他身后的孟瑶、魏婴以及,蓝忘机,总算是体会到自家叔父的心情。

  ——这都是群熊孩子,窜天猴呀!

  自从那年聂家伯父来云深不知处后,也不知聂伯母对母亲说了什么,往日似槁木死灰般的母亲变得鲜活起来,生机勃发的母亲在聂伯母的陪同下见了父亲,而后一举怼遍蓝氏长老。

  那一日,母亲的眼睛亮得惊人,也美得惊人,象稀世明珠拭尽尘埃发出了属于自己的耀世光华。

  也是那一日,自己与忘机重回母亲身边,父亲也不再困居静室中,一家和乐。

  可也是自那时起,眼前这但凡不顺意就嚎得云深不知处人人自危的小团子,也在蓝家扎下了根。

  你以为这就完了?哼,想什么呢!

  不独小团子怀桑,大团子孟瑶以及聂伯父拾来的徒弟魏婴,全都砸给了叔父带,按聂伯母的说法,这是让叔父多做练习,免得自家有孩子时手忙脚乱。

  ——其实,就是报复叔父教之太苛,把忘机差点儿管呆了(聂伯母私下就这么说的,母亲也居然很是赞同)。

  可如今,看着这群熊孩子、小泥猴,连蓝曦臣都不知道叔父还能不能管得住,怕不是又得煎几剂清火宁神茶饮,才能平怒。

  “曦臣哥,我们只是不小心才让衣上沾了泥而已,你就别罚我们抄书了,我们还约好一起去捉山鸡呢!”

  小胖团子怀桑扑在蓝曦臣的身上,肥爪子不小心就给蓝曦臣袖上印了个泥爪印,让少年心中充满无奈,叹道:

  “小桑都已经九岁了,却连玄天诀也记不住,还成日只想着去捉山鸡野兔,也就难怪叔父生气要罚你们。”

  取过雪白丝帕为小团子拭尽脸上泥点,把双小泥爪子也擦干净后,才看向被小魏婴遮在身后的弟弟,不觉浅笑温言:

  “母亲和聂伯母在,叔父是罚不了你们的,可你们自家也要乖些才是。

  阿瑶比他们都大些,曦臣哥就只能把这几个皮猴托给你,玩归玩,闹归闹,这该学的还是得学,这衣裳也得整洁才是。

  阿婴你和忘机也是一样,阿瑶说什么不许不听,还有,别去逮那只鹤了,叔父养了八年,就让你们追着逮了八年,那尾羽就没几日是齐全的。

  若鹤儿能出人语,怕是要告得你们日日罚抄方罢。”

  几个小团子不在意下的嘻嘻笑着,连少言的小忘机也抿着小嘴巴直乐,让蓝曦臣好生无奈,却又好生开心,小团子还是很可爱的呀!

  只是,叔父怕是不会如此以为。

  蓝启仁?蓝启仁这会儿都快气炸了!

  自从八年前,明嫣终于说出当年杀死青衡君恩师的真相。

  乃是因那位明面上霁月光风的仙门长者对其心生邪念,下药欲行不轨,却让明嫣觉查后,将之毒杀。

  蓝家长老又让越容一通言语拿捏,查证明嫣所言非虚后,自然对着被委屈多年的明嫣气壮不起来。

  ——明嫣是受人冤枉后,被青衡君硬绑强娶回家,还关了人家这许久,更抢人的孩子,不虚才怪。

  也因此事,聂锋与越容俩口子拿得蓝启仁的痛脚,便把自家义子与小儿子丢给蓝家代养并启蒙。

  这也罢了,终归让忘机多两个玩伴而已。

  可是,蓝启仁显是小看了聂嘲风,随之这家伙不知何处捡个徒弟,也塞来了云深不知处,而且这徒弟,居然还是藏色与魏长泽的儿子。

  其实,蓝启仁到不怕皮猴子难教,他是见连最听话的蓝忘机也混成皮猴子后,只觉今生无亮的。

  最气的是,聂家那小猴子,不光皮,他还打不得、罚不得、吼不得、吓不得,要当祖宗给供着,心累。

  为什么?那小东西,你若吼他、吓他,便会嚎会哭能惹来地动山摇和大雨倾盆,整个云深不知处连摇带淹,是人都难受。

  若是招呼几戒尺,小东西是个脆壳,只轻轻一戒尺,就能发烧到差点儿没命,惹来聂家上下和他拼命,他得多想不开,才去再招惹?

  因此,唯一能让小东西服管的,就是罚抄书。

  只是这小团子人缘太好,连忘机和曦臣都悄悄给他代抄,还有何法治得?

  最重要的是小东西嘴甜不要脸,没人时就往他怀里扑,甜甜的叫着“阿爹”,让蓝启仁这向来都是视规法礼仪为重中之重的也舍不得罚。

  所以,其实惯坏小东西,放纵出群野猴子的,也有他蓝大先生的份功劳。

  因此,闻听得聂家夫妻又上门时,蓝启仁还有些小小的心虚。

  雅室,庭前竹风绕檐,杏花瓣瓣吹入堂,青衡君正在煮茶洗盏以待客,聂嘲风早歪身斜倚着香几,拿着坛天子笑开灌,边灌还边伸出根手指去拨那几上古琴丝弦,发出刺耳哑声。

  “聂嘲风,你给我住手。”

  蓝启仁气得直想跟这家伙打一架,他绝不是嫉妒这人有双那么似玉完美的手,却不抚弦而去握刀,以至弹出的调子,可以惊鬼吓神,比拿锯子锯铁石更刺耳难听,绝对不是!

  “见过兄长,兄长安好。”

  蓝启仁黑了张脸,他先向青衡君施礼问安后,方横聂嘲风一眼后拂衣入座,眼见得这人那不可忍坐姿后,终于轻吼出声:

  “聂嘲风,你给我坐好,就算不愿正坐(古以跪坐称正坐),盘坐亦可,这么七歪八倒,象什么?

  难怪怀桑几个才让你带回去小半年,就连玄天诀也记不得,套兔子打山鸡摸鱼到是熟得很,全是你这为人父为人师的不庄重,给带坏的。”

  “我带坏的?小启仁,摸摸良心,桑儿可是私下叫你‘阿爹’,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如今我四个儿子,有两个在你这儿,还有个徒弟也是,八年来他们住不净世的日子还没云深不知处一半多,我没说你教坏我儿子和徒弟,你到来说我?”

  “你……,夏虫不可语冰!”

  蓝启仁被聂嘲风拿话堵得直运气,他就不该同这杀猪汉说这么多,那些个乖乖的孩子还是适合养在云深不知处,不净世?那地方还是少回为妙。

  二人斗口,让青衡君也是一阵莞尔,他这至交与弟弟真是前生的孽缘,相互看不顺眼,却又在分别后相互惦念着,若非是嘲风娶了越家女公子,他还曾以为这二人会就这么相处一辈子呢!

  抬手将分好的茶递与蓝启仁,青衡君收手拢拢自家微开的鹤氅后,方才轻笑开言:

  “启仁,嘲风兄此来乃是有要事,若想斗舌,可议罢择地再斗不迟。”

  蓝启仁忙敛声屏气宁下心绪,他自年少时便与聂嘲风相识,二人便是如此相处,却不想这许久过去,这人还是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看来这养气功夫,还是得练呀!

  蓝启仁决定,议事后,自往冷泉静心去。

  闻听青衡君提起正事,连一味招惹蓝启仁动气,似逗弄小宠物般的聂嘲风也正了颜色,将身子坐正,虽非正坐,到底已是盘膝而坐算得是端正,肃颜而道:

  “禅语可还记得,我去岁假借二子生辰,邀你小聚时说过,那岐山温氏的动作有些大?”

  “确是如此!当时嘲风兄还请来了江宗主夫妇,结果那位虞夫人实在是……,我都替藏色生气。”

  明嫣自庭外而入,打开手中拎着的小食盒,取出里面的各色精致小点摆上,轻笑:

  “这是那几个小淘气给自家父亲、叔父、阿爹、先生的孝敬,吃了,可不能再罚他们了。”

  说完起身退步而出,抬手间便将庭院布下结界,使其三人谈话不为外者所窥听。

  “到底是弟妹心细,我们三个竟忘了。”

  聂嘲风长呼口气,转头原想挑剔蓝启仁几句,却见人家根本没看他,而是捏了块有些丑的山楂糕正在开吃,连青衡君也拈着片糖莲藕吃得唇角轻勾,心下轻动:

  “喂,你们不地道呀!这些是小家伙们动的手吧?蓝启仁,那山楂糕?桑儿!”

  尽管聂嘲风反应得快,也仅抢到一块山楂糕和两块水晶糕。

  水晶糕精致小巧,细腻软滑,甜而不腻,显是性子温和的孟瑶所做。

  而山楂糕甜酸适口,却又样子有些丑,显是出自聂怀桑的小爪子。

  微甜带霜口感上佳的,乃是不喜多语,却心思细密的蓝忘机所制。

  最后那剩在盘子里,一看就红通通辣翻天的咸肉糕,是魏婴对师父的孝心。

  也亏得聂嘲风也是个嗜辣如命,无辣不欢的,否则,还真的无福消受。

  吃完小点,一抹嘴,聂嘲风也不理蓝氏兄弟二人对他那隐隐有些服气的小眼神,若无其事的开口:

  “闲话不提,你们也知道,八年前我家瑾儿扮成秣陵屈氏家主去见过温若寒,其原因便是岐山异动时,温家跑出个怪物让瑾儿给撞上了。

  瑾儿乃是因桑儿自出生便时有惊泣去查原由,家中族老言说桑儿天生净骨,不喜邪恶,无端哭泣乃是因有邪物出没。

  瑾儿查探之下,便查到岐山,又因缘巧合救得屈老家主,借机上岐山,果然探得些蹊跷。

  而这些年各方查证,又逢去岁见得藏色散人,言说在大梵山她与魏长泽救下些温氏旁支,得知件秘事,两相印证之下得知,那温若寒在寻阴铁,至于做什么,自不难猜。”

  “阴铁?!”

  蓝氏兄弟相对一眼,心中惊涛不止,这温若寒的胆子也实在太大,连阴铁的主意也敢打当真是无畏,那薛重亥原是一代国师,仙门魁首尚不能控阴铁,温家哪来的自信?

  “还有,栎阳常氏被屠灭满门,一个活口没留,而常氏曾经是云梦江/氏的姻亲,当初剿灭薛重亥,他家先祖也在其中。”

  聂嘲风仰首喝了口酒,轻声道:

  “云梦江/氏,并没有镇压过阴铁的痕迹,可常氏祠堂却有。兰陵金氏当时的先祖自负豪狂,根本没沾手。

  而不净世并无阴铁,那东西,现在就在你家,指不定这会儿我儿子正拿它干嘛。”

  “什么?”

  蓝启仁目光一闪,心下已知,拿手指着聂嘲风,气得浑身直哆嗦:

  “岂有此理,姓聂的,有你这么毁孩子吗?我说桑儿怎么会一哭就地动山摇,狂风大雨的,你、你……”

  “行了,我儿子,我能不心疼?”

  聂嘲风抬手拍开蓝启仁的指头,对上青衡君不赞同的目光,长叹一声,颓然道:

  “桑儿自在母胎时便代母受劫,所以生来体弱,容容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也是上天垂怜,桑儿的体质居然能净化阴铁,让其转化为吸纳灵气之物,也算是互利之事。”

  “桑儿之事自此不得再提,我与启仁绝计不会漏出去,你与嫂夫人也不得再提,否则,桑儿,就留不住了。

  这世上人心,往往比鬼神更为可怕,为他好,成年前就留在云深不知处吧!”

  青衡君一语而定,这次,聂嘲风没有开口反对。

  蓝启仁不想多提此事,心塞得跟吞了石头似的,只板着脸木然看向青衡君:

  “我们这里,‘那人’封印犹在,应不妨事。不净世的防备也尚算了得。金家豪富,轻易招惹不起,怕是云梦江/氏,日后有难了。”

  “江/氏与金家有姻亲之谊,短时到也无妨,怕就怕……,那金家小公子,可是个爱美之人。”

  青衡君微微摇头,若有朝小儿女的姻缘都同家族兴衰扯上关系时,这家族离败落灭亡,也是不远了。

  青衡君这些大人们烦得脑袋上长包,那群小皮猴却在后山撒欢放野胡闹。

  因怀桑几只都是养在云深不知处,早被默认为蓝家人,所以大家都是清一色云纹抹额,素锦勾云纹白衣,连最皮的魏婴也是如此装束。

  故此溪中淘气被一起被卷入寒洞后,并不曾发现此地有结界,亦未受结界攻击。

  顽皮的小东西们见洞中居然有兔子,自然是追逐着小兔而去,全不觉在他们走后,有道身影渐渐现形,一声幽叹在洞中传荡:

  “稚子童心,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