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世间何来不夜天>第二章

  蓝启仁很绝望,他的手不自觉摸上自家特意留了好久的短须,那被藏色惦记,聂嘲风看不顺眼的胡子,是他远离这俩祸害好久,好不易才蓄起来的,这下,又得“离家出走”么?

  不对!蓝启仁一想到聂嘲风,脑子忽地清,忙不迭的起身,连向自家兄长告辞都忘了,快奔而出,连家训“不得急行,不得高声喧哗”也忘个干净,急声吩咐:

  “快,快把琴室里的所有的琴与琴谱收起来,不得在‘佳客’上门时弄弦。”

  青衡君在房中听得不觉手上一震,茶盏几乎没脱手落地,满心无奈,自家这弟弟,是得有多怕嘲风?

  低眉浅笑,青衡君往日郁沉心绪略松,阿嫣近日无端精神不济起来,到有几分似嘲风从前样子。

  听闻嘲风病愈乃与其幼子有关,今次邀来,希望对阿嫣有用,否则忘机那孩子怕是……!

  青衡君又轻叹一声,其实他心里清楚,阿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是不能,离了云深不知处,他便护不住她了。

  青衡君终是放下手中书卷,他的目光投向寒室的方向,今晚也许他该去一趟,还可以陪阿嫣手谈几局,再聊聊曦臣与忘机的学业什么的,反正,夜正长。

  聂锋到时,云深不知处那云岚雾缈,山秀水静的禅之意境便成了鸡飞狗走小儿闹的烟火人间。

  蓝家众老个个恨不能耳塞絮,持圣言,把那白生副好皮相的杀猪汉给远逐出姑苏,自此不相见才好。

  可惜,蓝家世承“雅正”之训,实在做不出无理逐客之举,纵是暗中再咬牙头疼,明面之上也只有殷勤待客,这也算得上是“人善被人欺”吧!

  “蓝兄,青衡君,我来也!小启仁,见客喽!”

  聂锋一声吼,惊得云深不知处,饮茶者茶自鼻中流,抄书者墨横一笔废,抚琴者弦挑琴声破,舞剑者剑脱砸足背。

  而倒霉被点名得“见客”的蓝启仁,手一抖,把颌下乌须给扯下一缕,又气又疼间,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

  “云深不知处,不得喧哗!”

  蓝启仁愤而一吼,原是气怒所至,却不想,惹到小祖宗了。

  “哇……呜……”

  一声童泣伴着云深不知处那抽风似的抖颤,让蓝家上下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不好惹”。

  拨浪鼓、小老虎,各色精巧香囊与木雕小动物,一堆老老少少齐齐拥着个哭得额上青筋一鼓一鼓的小儿,使出浑身解术也没能将之哄住,让这堆仙门名士都快跪了。

  祖宗,小祖宗,您再哭,大家今天都得住野地里去。

  好吧,蓝家上下终于相信岐山温氏的大殿倒塌,是让个小儿折腾的,这位,果然是不得随意招惹的呀!

  蓝家众士头大如斗,聂家这俩口子却甚为无良的领着自家那方三岁小义子,溜了。

  明嫣,蓝氏家主青衡君之妻,蓝涣、蓝湛之母,亦是离恨天无晦散人之徒。

  无晦散人,为天下仙门所忌的丹修,一生从不配剑,只以丹术毒术及符箓对敌,出手狠辣,被世人斥之为邪修。

  明嫣与青衡君这对,真真算得是孽缘,也怪明嫣自己,见个古板规矩的美人就乱撩的。

  结果,撩拨得人家动了心,可她自己却又喜欢上另一个人。

  若仅如此,也不过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可偏偏明嫣决定向自家心上那人细诉情真时,却又不知发什么疯去砍了个人,那被砍的乃是位仙门名士,也是青衡君的位恩师。

  明嫣心慕之人居然带头领人讨伐离恨天,要拿明嫣问罪。

  可叹若当日离恨天之主无晦散人尚在,明嫣也不会被逼得狼狈不堪无处可安,只是散人归道,明嫣失恃。

  正此时,青衡君找到了明嫣,强行带回云深不知处,并不顾举族反对娶之为妻,以寒室为牢将之禁锢其中。

  青衡君与明嫣的姻缘乃是出自他的强求,所以,青衡君也将自家以“闭关”为名囚禁,也算是对自家有负师恩,强求姻缘的惩罚。

  聂夫人越容乃是青城越氏嫡女,未嫁前虽为名门闺秀,暗里却同“妖邪”明嫣交好。

  今次越容肯带自家爱子而来,不仅是为见旧友,也是希冀自家孩儿那逆天好运,会真的对明嫣有效。

  不过,别的效果如何尚不得知,拆房子这件事,是真的让蓝家人所众知。

  “嘲风,你不会是真想把我这云深不知处给拆了,大家一道住野地吧?

  别再让你家小祖宗哭了,他再不住嗓子,伤着了,你就不怕你家夫人拧掉你的皮吗?”

  青衡君按按额头,只觉自家两耳直嗡嗡,他虽不介意看自家兄弟出丑,却不想无家可归做野人。

  聂锋耸肩狂笑,他的皮相上佳,可这脾气禀性却实在粗犷,大笑起来时十分的让人牙痒,俗称,讨打,斜目而语:

  “蓝兄,青衡君,我家那小崽子哭不塌你蓝家,放心、放心!他这是让蓝启仁那小子吵了瞌睡,在发脾气。

  你家曦臣与忘机生得极好,那小东西喜看美人,上去哄哄保管比这些半老头子管用。”

  蓝家·半老头子·仙门名士·长老们气得,恨不能把聂锋给摁地上暴打一顿,忍了半天气,拂袖而去,这已是长老们表示不满的最大失仪之态。

  七岁的蓝曦臣牵着自家一岁半的弟弟蓝忘机走来,尽管年岁尚小,却已有沉稳风度,但配上他玉雪可爱微显圆润小脸,却又实在有些违和。

  蓝忘机尚不足两岁,走路还有些不稳,却也不显跳脱活泼,乖巧而沉静得象个冰冷的雪娃娃。

  “蓝启仁,他安敢如此!”

  聂锋双眉陡轩,眸带怒色,回目青衡君,冷笑开言:

  “蓝禅语,你蓝家就是如此对自家稚子么?稚子何辜,要让你丢给蓝启仁这不通四六的折腾?

  你看看,这还是孩子吗?就算是你蓝家规矩多,把个孩子养成死水不波,便是你蓝家的德行?

  哼,你家那个当着和尚动凡心,还俗又出家的情种先祖,怎地没从棺材里蹦出来,打死你们这群糟心的后人?”

  “启仁他……,不是故意的。终归是我这做兄长的对不住他,不仅让他为蓝家上下操劳,还要为我这不争气的兄长养儿子。

  他又不曾成亲有子,自然不懂如何与幼子相处,只能当弟子来严厉管教。

  今次请嘲风来,也是有意请嘲风指教的。忘机他,已然越来越不喜开言说话了。”

  “蓝禅语,你们蓝家人是有病吧?这么大点儿孩子,从生下便自亲娘怀里夺走,你们的心是石头吗?

  不说话?不说话是轻的!你信不信,就那小子这么养下去,以后仪态一定如你蓝家的‘雅正’,可那心,就难说了。

  结交奸邪?那是轻的!他若有朝自为邪魔时,你才会知道,什么叫血流飘橹,尸骨如山。”

  聂锋言罢,也不理青衡君做何反应,长笑一声堆起欢容,一把将两个小儿抱起,放在自家两肩上,带着孩子便去寻自家那哭得正欢的宝贝儿子。

  蓝曦臣识得聂锋,这伯伯每次来都会把他放肩上顶着走,小儿素喜高处,纵是被教得再沉稳,喜欢还是喜欢,自然开心笑出来。

  蓝曦臣素护幼弟,蓝忘机虽心中有些怯意,却见对自家极好的哥哥在笑,也胆大几分,再说幼儿喜猎奇,自然也就无惧,小小的无声笑开来,乖巧可爱得让人心疼。

  小怀桑折腾倒一堆大人,他自家却依旧毛事没有,犹自很是精神的扯着嗓子嚎。

  嚎得山中狼虫虎豹纷纷携亲叼崽,默默的搬家远走,惹不起啊惹不起,咱们甘拜下风,怕了您!

  许是没见过比自家小的娃娃,还这么大嗓门,小忘机迟疑的凑上去,犹豫半天,伸出白白的嫩藕芽似的小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小怀桑胖乎乎软绵绵的小脸蛋,在身后青衡君惊喜目光中,小小的开口道:

  “小、弟、弟,软的。”

  “忘机,这是聂伯伯家的小怀桑,只比忘机小半岁,可他好小好可爱,不是吗?”

  七岁的小曦臣很有做哥哥的架势,他看着小忘机的目光很是温柔,小小年纪,已有君子熙和之风。

  无聊的小怀桑也看见两个漂亮娃娃了,有人陪他玩,这小东西自然收声,而聂锋冷冷横了青衡君一眼后,便将三个孩子打包,送到寒室。

  原本母子三人一月才得匆匆见一面,却因聂锋出头,明嫣终于可以放肆的抱着自家的两个儿子亲近,原本已活得象死寂枯木似的女人,终于眼中浮起生机,有了几分活气。

  越容把怀里搂着的小孟瑶也放开,让三个小孩堆在一处逗小团子怀桑玩,而后嫌弃的丢过张绢帕给明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轻斥道:

  “阿嫣,你多大了?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该为俩孩子把当初的事说出来。

  蓝家人是古板没错,但蓝禅语却是你夫君,别人不信,他还能不信?就是他不信,我还没死,难道就为你撑腰不得?

  当日我要说,你拦我。好,那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不便多事做什么。可今天,你看看小忘机,好好的孩子都没个孩子样了,你就不心疼?”

  明嫣垂目不语,终是轻轻点头,越容方才破颜一笑:

  “这才对!你看我家桑桑,才小忘机半岁,家里呀就数他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