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21的住处对余临下手，是他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按照名单的顺序解决完所有相关人员之后，他找到了21。
当年内阁碍着一号的面子放她离开，只不过是个假把式。
他们坚定地认为她的身上有最后一组芯片，并准备在她离开之后，顺藤摸瓜。
但她在此之后就人间蒸发了，没有人能找到她。
她在内阁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年，从未引起过他们的注意。
如果不是因为跟踪了余临，就连他都找不到这里。
和对待之前所有的目标一样，他没有掩盖自己的身份，所以21很快猜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可她的表现又和死在他手里的所有研究员都不一样。
她表现得无比从容，甚至有些疯狂。
21说：“你阻止不了什么。”
“45的计划是伟大的，我延续了这个伟大的计划，你知道吗？零号很信任我。”
“那个孩子一直都很信任我，在组织时就是这样，有时候45实验下手重了些，他不敢在别人面前多说什么，就会来找我。”
“我知道他几乎所有的秘密，因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他。”
“这些年他回来了很多次，没有多做停留，但一定会去看看45，再来看看我。”
她举起自己手掌，透过上面的纹路，观摩着另一个人的过去。
“他真的很信任我，不会对我有防备。”
“组织和内阁删除了45的所有资料，但我儿子最贴身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我这里。”
“那是一本日记，因为太过普通，负责人甚至没有仔细检查里面都有什么。”
“我在里面找到了计划书，以及实验的初稿，我按照他的方法推导了一遍，这是我在组织里唯一学到的东西。”
“我找到了方法，能力转移需要漫长的时间等待，我等了六年，终于等到了。”
“他这次回里里特，一站到我面前，我就知道我成功了。我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能轻易看出他的变化。”
21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后的两个机器人已经逼近。
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将他这个不速之客铲除。
由余临那种特殊能力创造的两名机器人，是21在中心区苟活这么多年，都没能被发现的资本。
在027看来，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用于自保的手段。
零号的能力是冰川的恩赐，在过去多少年的传说中，神圣不可冒犯。
怎么可能依靠人力转移？
他照例取下了21的头颅，原计划正常进行。
“她早就疯了。”
027对余临说。
此刻，手中的那把鱼刺刀已经没入猎物的胸膛，交合处喷涌而出大片的血花。
血腥味钻入鼻孔，而这只是一个开荤的前兆。
接下来，他会用同样的方法完整剥下整张人皮，内脏搅碎，一根根抽出肋骨。
接着把它们拼装在一起，封进玻璃箱中。
神话中，巨人死去，头颅变成了太阳、鲜血变成河流、膝盖化为山谷。
在偷出谢安的尸体后，谢成这样告诉他。
谢安的头颅给了谢成一条生路，那是他逃亡途中唯一能想起的太阳。
“在背后说死者坏话可不太好。”
兴许是神经太过紧绷，在听到余临的声音时，他甚至都不敢确定。
那个人的心脏明明还在自己掌下急速跳动，带着将死之人对生的渴求，机体运作无比慌张。
可轻飘飘的声音却出现在身后，至少五米处。
谢安回神，看到自己身边空无一物。
他并不能及时推测出事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因为每一步都走得天衣无缝。
不可能，不可能会失手。
不可能，那种该死的力量早就被控制住了！
“觉得不可思议是吗？”
声音这次出现在正前方，027抬头，面具当啷落地，入目便是余临完好无损的躯体。
他身上没有一丝半点的伤痕，而刚刚钻进鼻孔中的血腥气，也在一瞬间消失。
就好像进入了一场旷世的幻境，再回到现实中，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大变样。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进入戒备状态。
余临任由他做出任何行动，对垂死者的挣扎不屑一顾。
“做事太小心也不好，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会更容易出错。”
“我身上有没有抑制环你看不到，凭空出现那么个大活人你也看不到吗？”
似有一道惊雷灌顶，027不得不僵直在原地。
“你猜我怎么把他弄过来的？”
下一秒，本能吞噬掉此刻的所有情绪，027程序式地选择逃亡路线。
他做了充足准备，也包括失败后的撤离路线，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有用得上这条路的那一天。
所以在被削掉一只手掌的时候，他也没有及时察觉到。
后辈的成长环境与他这些年的逃亡生涯不相上下，力量是压倒性的。
只有短短一个招式，他便知道自己与敌人相差甚远。
那股可怕的力量再次冲击后背，在落下来的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胸腔都在剧烈震动。
筋骨几欲断裂，整个人都快要腾空而起。
他想要去抽出腰间最后一把鱼刺刀，那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保命的东西。
又或者是使出捆在小臂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暗器。
但他没有机会，这一切都变得十分遥远，尽管在平时，做到这些只需要半秒钟。
可还是有人比他快。
原本被余临当做“筹码”来谈判的杀手不见了，几分钟前他还在嘲笑对方不自量力。
现在他知道了这个人为什么当年为什么会被组织选中。
03457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容器。
与雨淋身上来自世界的力量不同，他的力量在人类认知范围内，却又超出绝大多数人的认知。
当年的45可以控制住尚在成长阶段的余临，而谢成又能亲手培养出这么一个可怕的魔物。
他曾无数次鄙视这些人，但现在，他终于明白，能够操控这些人的人，到底有多恐怖。
密集而强势的攻击从未停歇，手指被一根根削断。胸腔内白花花的骨头往内翻折，捅破了不知道哪个部位的内脏。
痛，比想象中还要痛。
他开始回忆起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他们的处境甚至不如自己。
如果占上风的是他，他可以清晰地指出都有哪些器官受损，如何最大程度地放血，却不立刻断了目标的那口气。
但现在，他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两条腿前后被折断，致命一击没有到来，他被杀手丢在地上，就像是一块破抹布。
一只手粗暴地钳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唯能感知到痛苦的身体往后拖去。
脑袋被抵在坚硬的平面上，他拼死睁开眼睛，在同一高度看到了自己的鱼刺刀。
很模糊，但足以证明他现在正背靠一号的墓碑。
身为胜者的另一名杀手始终没有言语，只是抽出那把鱼刺刀，又在他脑袋旁横着插下。
做完这些，杀手松开手，任由他的头歪倒在这把刀上。
03457创造了一个完美的角度，用于余临与这位老前辈沟通。
位置拿捏到位，如果027再偏离一丁点，鱼刺刀两侧的刀刃就会整排张开，扎透他的脖子。
余临交代过，给他自杀的权利。
027此刻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用尽浑身力气睁着双眼，直视余临。
他看到余临在自己面前蹲下，捡起了钥匙，杀手从身边离开。
“之前我就在想，为什么那时候那么好的机会你不杀我，偏偏要选择这个对你最不利的地方下手。”
他拎起这串钥匙看了看，将他们按照顺序排列好，来到03457身边，从他脖颈上摸出一个东西。
“直到醒来后看到这个。”
027看着他慢慢逼近年轻的杀手，动作很轻地摘下白色颈环，一把丢在地上。
“我猜你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个怪物，然后猜对了。”
接着是手上和脚上的，一共五个，他都亲自拿下。
最后他把失去价值的钥匙也扔在地上，像是一种不容商量的宣告。
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一只脚用力踏上胸脯，将027往远离鱼刺刀的位置稍稍带去。他居高临下，以得胜者的身份，在审视一个废物。
“茶里的药是在21那里找到的吧？你就没想过那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027咳出一口淤血来，五脏六腑都被牵扯，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仅存的思考能力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药，可能是21用于转移能力的药。
当时余临在昏迷状态，或许不受能力保护。
他有十成的把握杀死这个怪物，但最后却败给了自己可笑的警惕性。
余临啧啧感叹，脚下的力度一点不减：“我几分钟就能想明白的事，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身处囚笼的猎物理应闭嘴，但027不这么认为。
他喉间滚出来几个音节，似乎是在笑。
“你竟然和……和，和解斯年……”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如果不是余临的脚还踩在他身上，他这个时候确实已经一命呜呼了。
“和……他联手？”
余临唔了一声：“谁跟你说我跟他联手？”
027愣住。
如果余临没有和解斯年联手，为什么他可以随意进出组织？
如果他们没有联手，为什么抑制环出现在另一名杀手身上。
余临思考了一会，似乎是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拉着03457的手，举给他看。
“我们才是队友。”
“至于抑制环……”
余临松开脚：“21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信啊？”
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时，027已经做不出任何补救行为了。
21说的都是真的，但不完全对。
与其说能力转移，倒不如说是共享了。
余临问过最后一个问题：“从21那里带走的东西在哪？”
027瞳孔涣散。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多年前是这样，现在仍旧如此。
“烧了。”
回答在意料之中，余临没有多问。
该解决的人已经解决，从心理上完全击溃这个人，往往是斩草除根的最好方式。
趁现在解斯年还没有发现他们，余临便想带着03457溜之大吉。
027会给自己一个了断的。
“走吧03。”他叫道。
话音落地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传了过来。
“余先生先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