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没有费力气去斟酌出一个合适的答案,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名杀手身上。
他回想起当年的谢成和他们的另一名好友,回想起临别前最错误的决定。
谢成说,内阁野心在膨胀,组织的野心也在膨胀。
45想要利用那个男孩,创造一个出和平至上的理想国度,但这样不合理的世界,本就不该存在。
他们那时候做了万全的准备,有充足的时间离开Z组织,但是他们放弃了。
谢成想要救Z组织,他们便放弃了唯一一次可以逃走的机会,留下来帮助他。
“杀手不能太心软。”
027暂时没有给出余临回应,牵扯到更远的地方去,大抵是因为友人生前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唯余满眼欣慰。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没有选择留下来和谢成一起行动,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我和他现在或许已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安享晚年了。”
余临饶有兴致地睨着他。
结合当下的场景,不难猜出杀手指的是哪件事。
余临记得每一个因为自己而死的人。
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要让他每一个都说清楚前因后果,以及死因为何,确实有些为难。
不过他还是很清楚,这些人就算是逃,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组织不容许任何一个叛徒逍遥于世,哪怕这人已经被摘下头颅,追杀小组也要仔细排查过所有他去过的地方,以确保万无一失。
一颗烧焦的头颅代表不了什么,况且执行任务的还是他们的好友谢成。
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留下痕迹。
这些痕迹不可磨灭,杀手会闻着味找过去。
027这些年之所以没被发现,恐怕离不开谢成的打点。
这些话余临很厚道地咽下了,对将死之人,他始终抱有一丝怜悯。
“你觉得是他的错,所以杀了他?”
如果余临是凡人之躯,这种无由来的猜忌,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027守在原地,只回应一声冷笑。
面具的遮掩让余临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一点就着的火药味,余临实在熟悉。
就像是同处于一条食物链上的竞争者,正在互相挑衅。
但谁都不能先撕破脸。
“人在感情用事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不可弥补的纰漏。”
027一眼看破余临的意图:“你想看我出什么错?”
余临意有所指:“嗯……致命的错误?”
他语气轻佻,似乎是在说玩笑话。
027不难意会,他直逼不省人事的杀手而去,对余临提出的这个筹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一只手挡在身前,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等一下。”
余临的声音低低传来,更加强调了这会是一场肮脏的交易。
那名年轻杀手的身影很快被他挡在身后,对于筹码持有方来说,在得到理想的交换物之前,这样的谨慎无可厚非。
027移开视线,与传说中那双会杀人的眼睛,有了第一次对视。
他从中看到的,是当年一号的影子。
调笑的话很快说出口,不难听出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
“你知道那时候我们为什么会暴露吗?”
余临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027往后退了几步,拉开恰当的距离后坐下,他感慨道:“他或许是个傻子。”
余临不吭声,一半的注意力转移在身后不省人事的杀手身上。
027:“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编号了,谢成给了他名字,叫他谢安。”
“我的老朋友救过谢成一命,他对此很感激。”
“你的出现并没有让组织内部安定下来,反而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想跑,只是不敢跑。”
“怕死是本能,我们这些杀手比任何人都要怕死。因为我们见过太多人死在我们面前,也杀死了太多的人。那些死前痛苦的挣扎声,还有被新鲜剥离出的心跳,每一天都会出现在梦中。”
027说:“Z组织最乱的时候,我们终于找到机会离开那里,谢成却找来了。他说他要救Z组织。”
余临是十分捧场地问:“所以你们就留下了?”
他的问题招致双方长达十秒的沉默。
“真正看到你时,谢安心软了,他总是这样。所以在每个人都冷眼旁观,期待着一号的儿子死在任务中时,他折了半条命救谢成。”
027:“可最后,摘下他脑袋的是谢成。”
余临毫不客气地戳穿:“那是为了救你。”
027:“他不如杀了我。”
“杀手不能心软,这是一号跟谢成说的最后一句话,当年我离开里里特时,谢成原话奉告给我。”
余临捕捉到某个重要信息,依旧不动声色。
027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合作?”
余临从不正面回答这种问题:“我想你比我清楚。”
一句含混不清的回答,有可能成功引导对方,说出更多自己想要的、以及不知道的信息。
027到底是组织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东西,听了这话却不上当。
他给出的回答拥有足够强大的诱惑力,看上去足够安全,实际上却是万丈深渊,能让人一个跌得粉身碎骨。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杀你吗?”
在这场谈话出现之前,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余临以及03457的存在,会让这个世界彻底乱套。
但现在,这个问题由当事人亲自抛出,很难不让人去思考,背后还有没有其它原因。
余临进退两难,于是另寻出路。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我合作?”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对任何一名杀手来说都是。
谈判局崩塌,无需再多说废话。
最先出手的是始终处于戒备状态的027。
现在发生的一切,早就已经在心中预演过很多次。
无论是在过去几十年间那些逃亡的日子里,还是就在昨天,他将鱼刺刀送进一个活人的体内,然后用尸块严丝合缝地拼凑出一件“艺术品。”
熟悉的进攻形式在眼前铺展开,这样的场景余临也早就见怪不怪。
他是在一号和45身边长大的,以高高在上的统领者的姿态,始终冷眼旁观着组织内发生的一切。
鱼刺刀率先逼近眼前,目标正是眉心。
反射着冷冽光芒的刀尖在眼前放大,余临克制住身体的本能,用杀手的方式躲过这次袭击。
“当啷”一声闷响,一号的墓碑应声而裂,仿佛是在笑话027不自量力。
嘲讽的笑声再度传到耳边,杀手依旧不为所动。
“他都已经死这么多年了,你还想跟他打?”
这种话从猎物口中说出,无疑是对他最大的挑衅。
兴许是因为谈判未能顺利进行,所以对方的态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027知道余临在做什么。
在一号身边长大又怎样?由45亲自调教又怎样?
没有程序性的训练,和属于地下训练场惨无人道的折磨,他永远就只会用这些最为卑劣的手段,投机取巧。
感情用事的人最容易出错。
从他来到这里,看到余临开始,他就最大程度地收敛了自己的个人情绪。
他要做的事情对组织、对内阁、对里里特乃至整个世界都意义深远,绝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况且眼前这个人,自小便油腔滑调,惯会蛊惑人心。他就更不会放松警惕。
“我很庆幸那时候没有尝试着去杀了你。”
027后退几步,来到率先规划好的安全地带。
余临没有还手的迹象,刚才那场袭击躲得似乎也很吃力。
他现在知道自己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的了。
在杀死21之前,那个颇有心计的老妇人告诉他,余临已经不具备冰川一族特有的能力。
她说45的计划已经圆满实现,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
027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觉得自己真该就地解决余临,
但他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他故意放走余临,让这个棘手的家伙落在解斯年手中。
45当年曾依靠零号的力量创造出控制他的设备,这些设备现在仍留存于Z组织。
解斯年会为他排除一切安全隐患。
他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轻蔑地一笑。
那里放着他从解斯年那里偷来的钥匙,拿到手的时候,周围甚至连个看守都没有。
传闻中解斯年做事谨慎,长了他这个年纪不该长的心眼,现在看来,到底是个年轻人,也不过如此。
冰川之下的唯一幸存者,没了故土赋予他的独特的能力,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那个为你戴上能力抑制环的年轻人。”
他把钥匙拎在手中轻轻晃了晃,警惕的视线始终扫描着自己的猎物。
他能够保证,只要对方有一丁点的异样,他都会立刻摘下那颗头颅。
“抑制环只有一把钥匙,如果我毁掉这些东西,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意料之中,对方没有回答。
他很清楚,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已经该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了。
不过余临能负隅顽抗到这种地步,甚至是提出合作,这倒是有些超出意料。
他听到余临啧了一声,看上去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跟我合作不吃亏的。”
027嗤笑,不打算对这个死到临头还装傻的人说些什么了。
杀死一个人的最长时间不能超过五秒,这是组织第一条规定。
于是,在五秒之内,真正用于刺杀的利器飞出,半空中腾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每一个影子接触到目标,都会掀动一片血肉模糊。
他看到目标吃力地往后撤退,但他依旧胜券在握。
行动前,他已经将这里的地形熟记于心,他一步步将对方引到最有利于自己动手的地方,只等待这一刻。
第三秒,白匕哗啦啦落地,他从余临身后打开突破口,将目标反手扣在地上。
钥匙被甩落在身后,但已经不重要了。
余临的咽喉就被格挡在自己的小臂之下,只要他再往下用力一分,脆弱的脖颈就会立即折断。
“以防你死不瞑目,再告诉你一件事。能力转移,是因为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