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种树?”敬苍问。

  “对啊,你不是说院子里应该种一棵树吗?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贺逐山说。

  贺逐山这个脑回路有问题,但敬苍不知道从哪里反驳他。

  “劳烦帮个忙。”贺逐山说,“受了伤不太方便。”

  敬苍看着贺逐山年少时无赖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走过去挖树坑。

  “这是玉兰树苗?”

  “对。”贺逐山说着又从袋子里摸出了几包东西,“花的种子。”

  敬苍粗略瞥了眼。

  玫瑰,格桑花,虞美人,郁金香。

  “等天气暖和了就可以在院子里面种花。”

  敬苍愣了愣,原来问他喜欢什么花是这个意思。

  他心口有暖流缓缓流淌。

  敬苍垂下头,用铁锹挖坑,讪讪说:“你想得还挺久远的。”

  贺逐山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块儿把树种下,浇好了水。

  敬苍立着铁锹,打算欣赏一会儿劳动成果,贺逐山却忽然从背后贴了过来,将人拥入怀中,双手环住了腰际。

  敬苍好像囚禁于贺逐山的温暖之中,连同着自己的体温也一路飙升,耳垂热得极其不正常。

  贺逐山将头埋在敬苍的肩膀上,宛如一只刻意隐藏着攻击性的大型犬。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敬苍身体僵硬,大脑几近宕机,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任由贺逐山抱着。

  贺逐山的指尖不安分的挑起了敬苍的衣摆,冰凉的手贴在了敬苍腰上,敬苍被冰得一下清醒了过来。

  贺逐山像是预料到一般,将他抱得更紧。

  敬苍变得极其不安,心口像是藏着一只枯叶蝶,即便有天然的伪装,但还是轻易被贺逐山撩动得扑棱飞舞。

  “你能留下来吗?”贺逐山轻声问。

  能留下来吗?像是发条生了锈,敬苍不太灵敏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主要是敬苍不留下来,也不知道该去哪来。

  但是这个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贺逐山坦诚道。

  敬苍一片迷茫:“这么突然吗?”

  他和老的贺逐山相处也不过一年,而和年轻的贺逐山相遇也不过一天。

  年少贺逐山的感情来得毫无缘由……

  但或许,年少贺逐山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可是他没想过,贺逐山怎么会把自己喜欢的人认错呢。

  就像他能够一眼看出,这是年少的贺逐山。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贺逐山说,“喜欢你最好的时间是遇到你的那一瞬,其次是那之后的每一刻。”

  但是敬苍似乎回到了年少时质疑的怪圈。

  他想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贺逐山喜欢吗?

  自己怪异,不会说话,不会与人交际,没有贺逐山厉害,也远没有他耀眼。

  年少时的阴影一直无声无息的伴随他到现在。

  直到某一刻的光芒能穿透阴霾,照耀到他身上。

  “敬苍,你要留下来吗?”贺逐山重复问道。

  “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也不会放你走。所以,你只有留下这个选项。我只是跟你客气一下而已,你别当真了。”

  敬苍:“……”

  “讲点道理。”敬苍无可奈何。

  “我讲道理你就会留下吗?”

  “也不一定。”

  “所以我不讲道理啊。”贺逐山理直气壮的说,还趁机吻了一下敬苍的耳垂。

  敬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晚上时,敬苍打算去之前的房间住,却发现被贺逐山锁住了。

  “钥匙呢?”敬苍问。

  “肯定被我藏起来了啊。”贺逐山实话实说。

  敬苍现在有点佩服贺逐山的坦诚。

  毕竟脸皮又厚又坦诚的人实在不多了。

  唯一能够打得开的就是贺逐山的房间。

  敬苍想在任务里面都是两人一块儿睡一张床,现在也是在任务里面,所以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关系。

  敬苍进入卧室后,并没有闻到熟悉的竹叶和积雪的清冽气味,反倒是有种夏天浓墨重彩的夕阳下的浪潮,张扬又肆意。

  他推开玻璃门,走到了阳台,感应灯温暖的橘光如同浅淡的夕阳,温柔的倾泻在他身上。

  看着那一株小小的玉兰树,敬苍忽然想起了才来这里不久的一个早晨。

  他站在玉兰树下,贺逐山站在阳台上,赤着上半身抽烟。

  两人不经意间的对视……

  敬苍洗漱完,关了灯躺床上想了一遍任务,贺逐山却迟迟没有进来。

  他睡意朦胧时,听到了贺逐山的脚步声。

  贺逐山依靠在门口,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敬苍懒得多管,翻过身背对着他。

  “你喜欢领带还是镣铐?或者是棉线。”贺逐山不疾不徐的说。

  “什么?”敬苍不解的问。

  “领带,镣铐,棉线,你选一个。”

  敬苍坐了起来,头发有些乱,坐在黯淡的灯光下,比白日里好相处多了。

  “你说什么?”

  “我喜欢领带。”贺逐山自顾自的说,“黑色的,但是你很白,红色的或许更好。”

  敬苍听懂了,但人也傻了,平生第一次结巴得说不出话。

  贺逐山年轻的时候这么不要脸的吗?

  见敬苍没有回答,贺逐山走过来,欺身压住了敬苍。

  敬苍想把人推开,却又顾忌着他的伤口。

  “你正常点。”敬苍别开头,尴尬的抿着唇。

  “你自己留下来的,也是你自己进来的。”贺逐山说,“难道盖着被子纯聊天?”

  那之前不一直盖着被子纯聊天?

  不对……敬苍差点掉进了贺逐山的陷阱里。

  首先他不是自愿留下的,其次他也只能进这间房,最后盖着被子纯聊天怎么了?

  贺逐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条黑色领带。

  光滑冰凉的触感缠绕上敬苍的手腕,像蛇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他按住了贺逐山的手,强硬的扯下领带。

  “本分点。”敬苍说。

  贺逐山伸手卡住敬苍的下颌,在唇瓣上留下一个略带酒气的吻。

  “你喝酒了?”

  “一点。”

  敬苍拍开贺逐山的手,重新坐起来,领口下滑,露出一片锁骨。

  可能是体温过高,脖颈那颗红色小痣变得红艳欲滴。

  贺逐山炽热的目光落在那处,似乎要连皮肤一同灼烧。

  敬苍正喘着气,突然听到轻微的咯嘣一声,他愣了一秒,即刻低头看去。

  这贺逐山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敬苍的脚腕戴上了镣铐。

  敬苍此刻突然有些想念后来的贺逐山。

  未来的贺逐山至少稍微有些人性,可眼前这个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你。”贺逐山说。

  敬苍:“……”

  他脑子里就只有“厚颜无耻”这个词。

  “贺逐山,你正常点。”敬苍克制着怒气说。

  贺逐山若有若无的抚摸着敬苍的脚踝,让敬苍不可遏止的战栗。

  “正常不了一点,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没有这件事过分,我能够考虑。”敬苍说。

  “跟我一起,去见我的师父和师兄。”

  敬苍在心底权衡着利弊,在贺逐山指尖缓缓划过膝盖时,他彻底思考不下去。

  “行。”

  贺逐山笑了笑,低头将那颗红色小痣濡湿,然后才解开镣铐。

  “晚安。”

  两人盖着被子纯睡觉,但敬苍彻夜未眠。

  敬苍到贺逐山师父家时,那氛围十分古怪,陆舟行和贺师两人对他嘘寒问暖,宛如孩子带了对象回家。

  这次的任务简直到了让敬苍坐立难安的地步。

  好不容易逃离现场,敬苍坐在副驾驶上,开着车窗点了支烟。

  车却迟迟未启动,敬苍偏头掠了他一眼,发现贺逐山静静的坐在驾驶位上盯着时间,眉眼间流落出几分落寞。

  “你在等什么?”敬苍问。

  贺逐山明显愣了愣,反应过来说:“下一次。”

  敬苍一头雾水,可贺逐山马上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走吧。”

  “好。”

  窗外车水马龙,秋叶枯黄,正当敬苍困倦之时,一阵石破惊天般的闹铃声响起。

  敬苍被一下惊醒,下意识的想去关掉闹钟,可车却忽地刹住,出于惯性,他朝前猛地甩出,安全带勒得肌肉生疼。

  咚——咚——

  暮钟响起,沉闷但又邈远,夕阳猝然跌入幽暗的大海中。

  敬苍看到贺逐山在极短暂的时间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取出一枚戒指,熟练得像重复过千百遍一般戴在了敬苍的无名指上。

  “不要丢。”

  敬苍一怔,迅速看向贺逐山的双眼,他的眼底如湖一般幽静。

  敬苍确信,现在面前的人不是年少的贺逐山,而是他认识的那个贺逐山。

  “贺逐山……”

  “怎么了?”贺逐山的眼底变得清亮。

  “你走神了。”

  敬苍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另一只手覆在上面,掩盖住了指间的戒指。

  “开车注意安全。”敬苍说。

  贺逐山专心致志开车,敬苍将手插/入兜里,小心翼翼的取下戒指。

  刚才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

  贺逐山留下这个戒指的目的又是什么?

  车又突然停下,贺逐山转头打量着敬苍。

  “你有事瞒着我。”贺逐山的话让敬苍骨缝寒冷。

  “什么?”

  “你在想什么?”贺逐山问。

  那枚戒指仿佛变得滚烫,连同敬苍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见你师父,你跟他说了什么?”敬苍说。

  贺逐山垂下眼,似乎在郑重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敬苍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同时还听到了熟悉的电流声。

  【系统:系统提示,任务即将开始,请收魂师做好准备。】

  敬苍从未觉得系统提示音如此悦耳过。

  “准备进任务吧。”

  敬苍还没睁开眼时,手腕突然一热,他惊得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贺逐山。

  贺逐山没有看他,而是指了指面前。

  敬苍抬眼望去,只见长着野草的青石阶尽头,紧紧关闭着两扇斑驳陆离的大门,门檐下堪堪悬挂着匾额。

  就着月光,敬苍看清了“金晖观”三个字。

  这竟然是金晖观?!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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