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得一身汗,想脱个衣服不行么?”敬苍冷眼骂道,“别把你那些龌龊思想强加在我身上。”

  “龌龊?撩到手了,你现在倒是变得光风霁月。”贺逐山伸手解开了绳子,却还是捏着敬苍的手腕,“小人全是我来当?”

  敬苍气得一时语塞,反问: “你自己忍不住怪我?”

  贺逐山气急反笑,松开了敬苍,说:“我忍不住?”

  贺逐山他忍不住?

  他就是太忍得住,每一次心动都被他默不作声的隐忍下来。

  一点点积累,最后到了极限,被火苗轻轻一燎,彻底忍不住,失控了,成了燎原之势。

  甚至是在发疯的边缘试探。

  “敬苍,你别说你从来没有想起过什么。”

  敬苍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碎片。

  “想起过,那又怎么样?”他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说。

  “你想起过?!”贺逐山眸眼灼热,烫得敬苍目光躲闪,“那你记得这棵玉兰树?”

  “树怎么?”敬苍抬手去推贺逐山,贺逐山顺势站在了一旁。

  “你不知道?”

  敬苍瞥了眼他,眼神分明在问“我该知道什么”。

  贺逐山虚虚靠在墙边,肩膀松弛下来,那股压抑着的疯劲儿不见踪影。

  太阳破云而出,从树枝间射/下来的光柱照亮了贺逐山一半脸颊,而另一半脸颊则沉默在黑暗中。

  他明亮的一只眼盯着虚空,视线没有焦点。

  敬苍突然觉得光柱中浮尘化为颓然的因子,缓慢的萦绕着贺逐山。

  他不曾见过这样的贺逐山,只觉得似梦非梦,让人恍神。

  “你真的不知道?”贺逐山的目光穿过光柱,浮尘,落在敬苍眼底,有了焦点。

  敬苍捏着手腕,用指腹感受着自己的脉搏。

  脉搏没有缘由的跳动有些快。

  “都过去了。”敬苍目光擦过贺逐山身后一朵朵白玉兰,低缓的嗓音中夹杂着释然,“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

  “过去的就顺其自然的放下。”

  贺逐山蹙起眉,想要从眼前的人身上分辨出情绪有几分真伪。

  几秒钟后,他放弃了,因为此刻的敬苍格外坦然。

  这样的结果似乎证明了贺逐山的错误。

  行百里者半九十,他忍了数个日日夜夜,最后却在不起眼的瞬间功亏一篑。

  他会错了天意,抓错了机锋。

  他心底一向不信命,可在他最想顺应天命的时候,却告诉他这一切并非天命本意。

  在贺逐山沉思这段时间,敬苍已经打开门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敬苍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下。

  就这样让他走了吗?

  “敬苍。”贺逐山手撑着了窗台上,就在敬苍摁灭的烟头旁边。

  敬苍停下脚步,婆娑的光影落在他的脊背上。

  “你真的要走?那这样……”

  “下次任务见。”敬苍抬起头,打断了贺逐山。

  贺逐山顿了顿,敬苍眼眸深邃,情绪被藏得太深,让他看不透。

  “我需要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起来。”光影摇曳,敬苍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现在……太仓促了。”

  “抱歉。”

  敬苍:“……”

  他突然发现贺逐山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跟他谈感情时,他会说逻辑,和他谈逻辑时,他会扯感情。

  “我先走了。”

  “再见。”

  敬苍抿着唇,突然变得有点犹豫,他握着门把手的手用力用力,说:“玉兰花很好看,谢谢。”

  等贺逐山再次看过去时,那扇门已经画面的掩上了,敬苍早就消失不见。

  要让敬苍想起过去的事……

  贺逐山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陆舟行。

  贺逐山是陆舟行看着长大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敬苍。

  现在回想起来,陆舟行在别墅见到敬苍时的种种怪异便有了解释。

  贺逐山驱车去陆舟行家中,远远的便看到花园中如火如荼的开着一片红玫瑰,宛如一片玫瑰的海洋。

  他以为师兄就种了几株,没想到竟然种满了整个花园。

  刚一下车,就听到花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穿梭的声音,大概是什么小猫小狗……

  “哎呀……”

  一张脸突然从花海中冒了出来。

  陆别朝贺逐山开怀傻笑,头发上落着几片花瓣。

  “玫瑰……种子……”陆别颇有些骄傲的指了指花,然后伸手折了一朵花下来。

  贺逐山刚想说他不要花,就看到陆别像个小孩一样跑进了屋。

  “陆舟行!”

  听着傻子的喊声,贺逐山伸手摁了摁眉心。

  贺逐山跟着进了屋,看到陆别靠在陆舟行旁边,偏着脑袋。陆舟行拈着花,笑着簪在了陆别耳畔。

  陆别咧着嘴哈哈傻笑起来。

  “好看!”陆别满脸神气对贺逐山说。

  陆舟行提起嘴角,洋溢出一抹惬意的笑容。

  贺逐山:“……”

  “逐山,什么时候出来的?”陆舟行起身去倒了两杯水,一杯先给陆别,然后再给贺逐山。

  “今天凌晨出来的。”

  贺逐山看到陆别抱着水杯,一下下的抖着腿,那朵花不一会儿便被抖在地上。

  “师兄,我想问你一件事……”

  “掉了!”陆别突然说。

  陆舟行弯腰捡花,重新给陆别簪了上去。陆别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又开始抖腿。

  陆舟行看向贺逐山,示意他继续说。

  “师兄你认识敬苍?”

  贺逐山看到陆舟行眉心出现了一道小皱褶,随即便被压了下去。

  陆舟行翘起了二郎腿,手搭在腿上轻轻的点着。

  “认识。”

  贺逐山换了坐姿,脊背紧绷着,端详着陆舟行,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信息。

  “之前我们是什么样的?”

  陆舟行叹了口气,表情怅然,目光变得幽深遥远起来。

  “你们之前在一起过,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你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任务里面,也没其他人见到过。敬苍原本的地府的一个判官,你那会儿还只是一个初级收魂师,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首府,饭好了。”做饭的阿姨说。

  “好。”陆舟行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陆别的头顶,“边吃边说吧。”

  吃饭时,贺逐山总觉得桌子有些晃悠,他想让陆别不要抖腿,可又不太好开口。加上师兄说的话,他也无暇去顾忌这些小事。

  “你带他来见师父和我,师父的意思是你俩以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你说你只认定他一个人,不论结果好坏,最后你和师父不欢而散。”

  “后来……后来就是那个任务,那个任务宿主执念太大,附着在了你身上。”

  “敬苍和十几个收魂师都度不了你,敬苍为了救那些收魂师,主动献祭……”

  饭桌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贺逐山心烦意乱的对陆别说:“陆别,你不要抖腿。”

  陆别抬起头,一脸茫然,陆舟行同样也是。

  “他没抖腿。”陆舟行说。

  贺逐山皱起了眉,刚想去看桌腿,只听得轰的一声,整个地面都小幅度的摇晃起来。

  陆舟行脸色一变,电话紧急的响了起来。

  他一手握住陆别的手,一手接通电话。

  “首府,紧急情况。”

  “说。”

  “任务A01出现了问题,检测到宿主执念即将突破临界值,任务场景正在逐步崩塌,后续可能会让其他任务场景出现不正常坍塌情况,亡灵拯救系统也可能会崩溃。”

  陆舟行皱着眉,脸色暗沉:“我知道了,我会马上让人去处理。”

  陆舟行挂断电话,看向贺逐山的眼神有几分萧瑟。

  “逐山,该来的还是来了,A01出问题了。”

  亡灵系统中并不是所有的任务都能够被完成。对于收魂师无法解决的任务,亡灵系统会采取封闭措施,将宿主和牺牲的收魂师一块儿封存在任务中。

  任务难度越大,编号越高,所谓A01就是指亡灵系统中难度最高的任务。贺逐山当年便是栽在了这个任务中。

  眼下A01再次出问题,而贺逐山刚刚得知这个任务和敬苍的过去有关。

  看来他是非去不可了。

  “师兄,我去吧。”贺逐山说。

  “我跟你一起去。”陆舟行说。

  贺逐山看了眼陆别,说:“不了,你好好照顾陆别。”

  陆别不是生来就是个傻子,他当年和陆舟行并称为“双陆”,也算非常出色的收魂师,但也是因为那次任务,三魂七魄只剩下了一魂,这才变得痴呆。

  陆舟行看着陆别,无可奈何:“好,等你出来,我们好好道个别。”

  “为什么?”

  “我决定带着陆别一起去投胎,陆别傻了二十年,我不想再让他傻下去。”

  贺逐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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