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像往常一样随便忽悠一下实习生的贺逐山:……

  居然忘了用户是个懂行的了。人在高处站久了就是容易犯点低级错误。

  贺逐山也不觉得难堪,温和的笑了笑:“抱歉,一时口误,是水山蹇卦,你今天晚上可能有点困难哦。”

  “你到底随身带了些什么东西?”

  “想知道?”贺逐山挑眉问。

  敬苍木着脸,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

  贺逐山也不在乎敬苍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伸手摸了摸暗袋,拿出了个塑封着类似书签的东西。

  他拿在手里,让敬苍远远的看了眼。

  是一片干枯的带着锈迹的白玉兰花瓣。

  贺逐山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着它,只记得从医院醒来看到它时那种心中刺痛,快要窒息的感觉。

  护士说他被人送到医院时,手里就一直握着朵带血的白玉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开,即便是麻醉过后也紧紧抓着它。

  贺逐山忘记它是怎么来的,但每次看到它,他就好像沉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到,只能不断的被恐慌淹没,被钝痛割裂。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贺逐山一直把它带着身上,好像这样心中的彷徨就能少点似的。

  敬苍不冷不淡的点评道:“你挺有雅兴的。”

  贺逐山把花瓣放回口袋,懒懒的按了按指骨,拖着调子说:“生活情调而已,我可不像你这样无聊。”

  敬苍:“……”

  如果眼神能杀人,贺逐山迟早要跟那头白皮猪一起死掉。

  “金童,你快点。”玉女立在猪圈上催促着金童。

  金童胖乎乎的小手里握着一柄雪亮的杀猪刀,跛着脚在猪圈里和白皮猪打转,白皮猪的被赶到角落,长嘴用力张着,泛着绿光的眼睛祈求着金童。

  “我知道,你闭嘴!”金童语气恶狠狠的,提着刀逐步逼近,可还是那副吉祥的笑容,脸蛋上带着的两团暗红,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金童毫不犹豫,挥着刀捅向猪,猪拼命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一头撞在金童的破腿上,他一个趔趄,摔倒在了一滩猪粪中。

  “笨蛋玉女,下来帮忙!”

  玉女不情不愿的跳进猪圈,两只小胖手卡在猪鼻子上。

  “快点!”

  金童爬起来,一刀捅向猪的肚子,杀猪刀锋利极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霎时间一股温润的液体喷射到了金童脸上。

  金童和玉女都松了口气,玉女踹了一脚猪嘴,猪胆小的蜷缩到角落,露出一面被涂得花里胡哨的墙壁,上面依稀能看出有个像钉耙的图案。

  玉女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金童极不耐烦的看向墙壁。

  “这是字吗?”玉女指着那团鬼画桃符样的东西。

  金童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瞪大眼睛艰难的辨认着:“什么束邪什么,什么地灵……什么鬼东西,赶紧把猪杀掉!”

  一声声嘶力竭的猪叫响彻云霄,贺逐山从床上跳了起来,而隔壁屋的孙兴明依旧鼾声如雷。

  两人对视一眼,敬苍率先翻出窗外。

  贺逐山在夜色中看了眼西厢房的窗户,两个圆头圆脑的东西意料之中的不见了。

  猪圈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音色脆生生,可说话的语气格外狠戾。

  “两个小鬼。”

  猪圈里有两个半人高的纸人,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一个戴着瓜皮帽,脸上都挂着甜美的微笑,瞳仁出奇的黑,像两个玻璃球。

  金童煞白但充满童真的脸被一条暗红的血液晕染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在血液里来回乱转,在苍黄的月光下有种说不上的诡异感。

  “玉女!”

  玉女轻盈的飞跃起来,尖利的指甲就要直直剜进敬苍的脸,只差一厘米时,硬生生的僵住了,十根胖手指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鲜血随时都会胀破皮肤喷射出来。

  金童察觉出了玉女的异样,他瘸着腿飞跃起来,双手同样停刹在了敬苍面前,指头缝破裂般的渗出鲜血。

  玉女嘴角带笑,眼睛里狰狞的杀意逐渐变为疑惑和恐惧。

  “怎么回事?!”

  敬苍抬起食指和中指,淡淡念道:“地网天罗,束妖缚邪,地灵听令,收!”

  啪叽一声,玉女和金童像两张薄纸一样被扔在地上。前踉踉,后跄跄,两“人”最后一同被无形的力量抓倒在地,像两只肥硕肉虫一样不断扭动,疯魔一般咒骂着各种一言难尽的脏话。

  “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金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草你妈!草你祖宗!”

  “我要把你剁成肉泥,泡在坛子里,让蛆虫吃得一干二净!把你们头发一根根拔下来,把头盖骨掀开,把白花花的脑髓拿去喂猪!”

  “我要把你们变成蠢猪!变成人脸猪头的蠢猪!”

  贺逐山:“啧……两个小鬼头怎么这么没礼貌。”

  敬苍:“话比你还多。”

  贺逐山:“……”

  “咱俩这是一点都聊不下去。”

  “那就闭嘴。”敬苍阴沉着脸说,贺逐山懒得深究,闭上了嘴。

  而那两个没点眼力劲儿的小鬼还在喋喋不休,不停的在猪粪中翻滚,不一会儿稀软的猪粪就涂满了全身。

  敬苍冷着脸,左□□诀,右手剑诀,上雨下鬼左旁支,淡淡念道。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你来我不来,若有人来不清楚,这个圈圈比你大,倘若生人来到此,反手进圈不言话,叫你不动就不动,泰山压顶永无踪,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诵一毕,金童玉女瞬间躺得僵直,像两具过了头七的尸体,嘴也死死的闭着,脸蛋憋成了紫绀色。

  贺逐山:“丁根术?”

  民间流传的禁书《鲁班书》中记载有定根之法,学者可用该法将目标定身。但基本也就是定鸡定狗这种博人一笑的小把戏,厉害的可以将人定住几分钟,像敬苍这种随随便便长时间定住邪魅的,贺逐山这么多年就见过四个。

  一个是他师父。

  一个是他师兄。

  一个是他本人。

  另一个就是面前的敬苍。

  这人看着年纪轻轻,会的却都是些五弊三缺的狠东西,放他们门派里面也是个人才中的人才,贺逐山突然就有点刮目相看了,由衷夸奖到:“你这些歪门邪道学得挺不错的啊。”

  敬苍:“你学的不是歪门邪道?”

  贺逐山:“嗯哼,我是跟着创始人学的,怎么能算歪门邪道呢?”

  敬苍无语,两个被猪尿水浸泡得软趴趴的纸人更无语。

  “这俩你打算怎么处理?”贺逐山问。

  敬苍从包里拿出昨天晚上的捡到的纸片,在金童面前晃了晃。

  “你的……腿?”

  金童的腿缺了一块,露出一个空洞,在寒风下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他目光怨毒,如果能开口说话一定把敬苍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半夜深更来杀猪,为了孙树果?”敬苍问。

  玉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贺逐山知道应该是大差不离。

  “孙树果得了什么病。”敬苍平静的陈述到,“他盖那么多层被子,不病死也要被捂死,你们在害他。”

  金童目眦欲裂,嘴角的肌肉不停抽搐着,贺逐山抬手解了封口咒。

  “你才死了!”金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我们是为他好!”

  “小果才不会死,该死的是你们,你们完了。”玉女咯吱咯吱的笑着,在寒冷的夜色中令人毛骨悚然,“猪死啦,猪死啦!猪圈里面没活猪,你们就要变成两头蠢猪!”

  白皮猪瘫软在墙角,地面上有一滩刚凝固的鲜血,喉咙里还滚动着黏腻的咕噜声。

  “你们都要死!两头蠢猪,孙兴明要割断你们的脖子,你们的血会喷倒盆子里,小果要全部喝掉,小果的病就会好起来!”

  “谁说猪圈里没活猪,这只猪死了不是还有两只么?你们没看到?”

  贺逐山扬起眉梢:“我看到了。”

  敬苍:“猪圈里一直有猪,孙兴明有理由杀我们吗?”

  贺逐山:“没有,那只能委屈两位可爱的小朋友了。”

  敬苍看着两个露着尖牙纸人。

  神他妈可爱的小朋友。

  孙兴明早晨起来,看到猪圈里有三头猪——一头瘸腿猪,一头长头发猪,一头死猪。少了两位讨人厌的客人,多了两头猪,还可以吃美味的排骨。他高兴极了,盯着一滩凝固的黑血,美滋滋的舔了舔嘴唇。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孙兴明拿着菜刀,青白的眼珠里跳跃着白光,捏着哑涩的嗓子不成调的喊道,仿佛是厉鬼嘶喊,“摆开八仙桌,招徕十六方。来的全是客,全凭一张嘴。”[沙家浜·智斗]

  “全凭一张嘴!”噗嗤一声,孙兴明将菜刀刀刃煞进了猪脖子里,来来回回切割着。

  两个光吃不做的客人终于变成了猪!

  咚一声,一颗完整的猪头像颗成熟的梨子一样掉落,骨碌翻滚一圈后,立在了地面上,灰白的眼睛一动不动。

  “人一走,茶就凉……”孙兴明拖着长调尽情的唱着,“有什么周祥不……咳咳咳!”

  孙兴明倏地看到站门口的两人,脸色巨变,一个没留神重重的咬在了舌头上,一颗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滚落,手中刀刃闪着刺眼的光。

  “早上好啊。”贺逐山笑得如沐春风,熟稔的寒暄道,“您吃早饭了吗?”

  孙兴明:“……”

  我吃你娘的早饭!

  “您怎么杀猪了?是要提前过年了么?”贺逐山演了起来。

  孙兴明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他娘的装什么装!

  孙兴明早就该知道,这两位讨人厌的客人要比别人更难缠,更难对付。可没想到他们过了两天时间居然还活着!

  还活着!

  “是的,亲、爱的客人。”他将“亲爱”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真正想要说的是“去死”,

  “马上我们就能吃到美味的猪肉了。”

  孙兴明把无头猪拖到院坝上,挥舞着一把剁骨刀,毫无章法的宰割起来。黑血和骨头渣子在温柔的阳光下飞溅。到后来他越发疯狂,一根根大棒骨被他剁得稀碎,骨油遍地,他就如同一个变态杀人狂。

  “你这样剁下去,你的外孙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敬苍看着孙兴明被太阳晒成赭红色的脖子问。

  孙兴明猛地抬头,青白的眼珠直勾勾的注视着敬苍,一片骨屑随着眉毛上下抖动。他气急了,全身上下的骨头因为用力,嘎嘣作响。

  “只是提醒你,他饿了。”

  “他饿了?!”孙兴明的煞气顿时消散,脸上一片慌张,急不迭搂起一堆血糊糊的碎肉跑向厨房,“不能让小果饿,小果的病就快要好起来。”

  炊烟渐起,雾气愈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肉香,敬苍的肚子很不出息的叫了一下。

  “你要不去吃点?”贺逐山吊儿郎当的坐在门槛上。

  敬苍表情一言难尽,摇了摇头:“不。”

  “今晚应该就能出去了。”贺逐山说,“实习生的任务都不难,宿主没什么怨气,处理起来也简单。”

  敬苍垂着头,神情困恹,像是在想些陈年旧事。

  叮叮叮——

  浓雾中传来一阵细微但又清脆的声音,像是竹棍敲击着青石板,又像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敬苍半眯着眼看向雾里。

  那种声音越来越近,雾里渐渐显现出一团黑影,屋檐下的铜铃突然响了,猪圈的猪也跟着叫了起来。

  “客人来了……”孙兴明苍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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