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福兔兔看了半晌，叶云洲正欲将它毁掉，却不知是想到什么，又将手攥紧，将其收回了佩囊中。
他想丢掉的。
可是他为什么舍不得呢。
罢了，就这样吧。
“云洲，你在吗？”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叶云洲闻声，起身坐了起来，哑声道：“在，你进来吧。”
话罢，门便被推开，叶云洲闻声望去。
来人一袭白衣，面上表情平淡。她长得与叶云洲有四五分相像，叶云洲见状，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才道：“姐。”
“嗯。”
叶云谣应了一声，将藏在她身后的小孩轻轻拽了出来。那小孩看样子约莫四五岁，有些胆怯地待在叶云谣身后。他仰头看了叶云谣一眼，见他点头，才站出来，怯生生道：“舅舅。”
这正是叶云谣的孩子，叶明熹了。
“嗯，乖。”
叶云洲强迫自己笑了一下，却不知自己这笑比哭起来还难看。叶明熹犹犹豫豫看了叶云谣一眼，挣脱她的手，跌跌撞撞走到叶云洲面前，从掌心里拿出几颗糖，“舅舅，吃……吃糖，吃了糖就不难过了。”
“……谢谢。”
叶云洲哑声说完这句话，接过了叶明熹的糖。
叶云谣见状，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我也不想的。”
叶云洲攥紧手心的糖，忍不住哽咽起来：“可是他骗我，他怎么能骗我呢……”
他说完，眼泪便顺着干涩的眼角滑下。叶明熹手忙脚乱给他擦着眼泪，笨拙安慰道：“舅舅，舅舅别哭，我……我这里还有糖呢。”
“既然回来了，就别想了。”
“云洲，我……我也要走了。”
叶云谣踌躇半晌，终还是开了口。叶云洲闻声，呆呆望着她：“姐，你要去哪儿？”
“不管是哪儿，总之不是这儿。”
叶明熹闻声，委屈道：“阿娘，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
叶云谣走到叶云洲面前，将他搂入怀中：“阿娘不是不要熹儿了，阿娘只是去帮熹儿找爹爹。”
叶云谣的道侣是同族黑龙，白清。在五年前的龙蛟一战里意外身陨，叶云谣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
“云洲，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现在只能找你了。阿娘和爹若是知道，必然不会让我去。这次我真的找到他的踪迹了，你帮我照顾熹儿，好不好？”
叶明熹的眼泪啪嗒啪嗒就顺着掉下，落到叶云洲手背上，带来一阵滚烫的热意。
半晌后，叶云洲将叶明熹揽入自己怀中，拭去了他的眼泪，“姐，你去吧。”
“我……我会照顾好熹儿的。”
“熹儿听话，好不好？”
叶云谣也红了眼眶，叶明熹闻声，慌忙拭去面上眼泪，道：“熹儿会听话的，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叶云谣摸了摸他的头，“阿娘不知道，不过阿娘一定尽快回来，好不好？”
“那……那我们拉钩。”
“嗯，好。”
叶云谣勾上叶明熹的小指，叶云洲问道：“姐，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
“熹儿要乖乖听舅舅的话。”
“好。”
“云洲，熹儿就拜托你了。”
叶云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他的。”
和叶云谣又说了半晌话，她不舍地看了叶明熹一眼，最终还是咬牙转身离去。叶明熹盯着她的背影，眼角不断滑下泪水，却没有出声。
叶云洲收回目光，将叶明熹往怀里带了带。他的手有些凉，叶明熹似是感受到这一点，两只小手将他的手抓住，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哽咽道：“舅舅好好养伤，熹儿不会让你担心的。”
叶云洲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舅舅没事的。”
叶明熹哭了一会儿，最后在叶云洲怀里睡着了。叶云洲吐了口气，将他轻轻放在床上，随后一瘸一拐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
叶初华将面端来的时候，叶明熹刚好醒了过来。
“祖母。”
叶初华应了一声，刚将面放在桌上，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问道：“熹儿怎么过来了。”
“……姐姐怕我难过，让熹儿过来陪我。”
叶云洲说完，便埋头开始搅和着面了。他这反应不似作假，叶初华也没太在意，将叶明熹抱过来，给他洗了把脸，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叶明熹在她怀中蹭了蹭，“饿。”
“祖母去给你重新做……”
“……先喂熹儿吃吧。”
叶初华皱眉道：“云洲，你……”
“我没胃口。”
说完，叶云洲便将叶明熹抱了过来。叶云洲刚准备拿起筷子喂他，却见他笨拙地拿起筷子，自己夹起面条，道：“熹儿可以自己吃的。”
叶云洲动作一顿，随后道：“乖。”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叶明熹嗦面的声音，叶初华收回目光，“你的道侣印，是怎么回事？”
“识人不清，不必再提了。”
叶云洲垂下眼，叶初华闻声，点了点头，“好。”
“云洲，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你若是不喜欢修炼，那我们就不修炼，大不了我和你爹护你一辈子。”
叶云洲闻声，手不自觉便覆到了自己小腹上。
那处灵力仍是有些浑浊，却比之前好多了，叶云洲吐了口气，哑声道：“阿娘，我入魔了。”
“只要把金莲剖了，你就不是魔。”
叶云洲手心微微攥紧，他犹豫开口道：“那样……我还能修炼吗？”
“能，只是可能要多费些心思。”
叶云洲垂眼，“好。”
这金莲承载着他和南宫烨太多回忆了，剖了，也好。
吃完饭之后，叶明熹看着叶云洲仍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舅舅，我带你出去玩。”
叶初华不赞同道：“你舅舅身体还没好全呢。”
叶云洲知道叶明熹是想哄自己开心，他道：“没事，太久没回来了，我也想出去看看。”
叶初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许了。
*
长湾峰不像牧云山四季如春，这里常年积雪，气候寒冷无比。
叶云洲将叶明熹身上的毛绒披风又裹紧了些，叶明熹眨了眨眼，仰头道：“舅舅，你的手好冰。”
叶云洲闻声，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初。将叶明熹的披风整理好后，他才缩回手，道：“那你牵我的衣袖。”
冰是正常的。
剖去金莲前，他体内的灵力和魔气都得封存三天。没有灵力护体的情况下，他的体温自然会下降。
叶明熹没说之前，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反而在叶明熹说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是很冷。
铺天盖地的寒意几乎快把叶云洲吞噬，他肩膀不自觉颤抖着，还是不可避免想到了南宫烨。
“舅舅，熹儿给你暖手。”
叶明熹说完，踮着脚朝着叶云洲身上注入微弱的灵力。叶云洲终于回过神来，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叶明熹抱了起来，道：“好了，留着自己用吧，我不冷。”
“舅舅骗人，明明你肩膀抖得那么厉害。”
“还有……舅舅你脚还没好呢，熹儿很乖，可以自己走的。”
叶云洲闻声，柔声道：“那就陪舅舅坐会儿吧。”
叶明熹点了点头。
叶云洲于是抱着他坐了下来。
他模样还是少年人模样，眼中却沧桑无比。叶明熹见状，朝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道：“阿娘说，难过的时候，亲亲就好了。”
叶明熹眼眸澄澈无比，叶云洲透过他眼眸看到自己的模样，突然有些陌生。
那是谁。
他怎么突然有些不认识了呢。
叶云洲有些迷茫，却又实在想不通这个问题。
冷风袭来，怀中的叶明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叶云洲回过神来，干脆不再想，将叶明熹放下后，牵着他离开了原地。
*
“你知道千容被谁杀了吗？”
王虎看向南宫烨，南宫烨没说话。
他冷笑一声，“千容，是被叶云洲杀死的。”
“你还要站在叶云洲这边吗？”
南宫烨终于抬眼看他，“你以为顾千容是什么好人？她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预谋的。”
“所以呢，叶云洲就能无缘无故杀了她？”
王虎拍了拍桌，怒道：“南宫烨，我不管你以前和叶云洲怎么样，现在他杀了我心爱之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心爱之人？呵，王虎，你不知道顾千容的心计有多深，我知道。她不爱任何人，她只爱她自己。”
“我不想和你说这个，我来只是为了问你，究竟是要和叶云洲站在一边，还是要和我站在一边？”
南宫烨没说话，王虎攥紧拳头，“好，那你我二人，就此恩断义绝！”
“非要如此吗？”
南宫烨盯着他，王虎移开目光，道：“你好自为之。”
他身上的魔气若隐若现，南宫烨在原地坐了半晌，吐了口气，起身走出了门外。
门外罕见地出了太阳，南宫烨盯着那太阳看了半晌，突然就没由来地想到了叶云洲。
他现在过得如何呢。
南宫烨想着想着，又强迫自己收回思绪，转身朝着牧云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