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缄口难言【完结】>第74章

  新年第一天的早晨,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并非设置闹钟的人有多么自律,主动对抗冬天与假期的双重“懒惰”buff。而是身不由己,务必打起精神,去赶九点的峰会。

  成年人的世界,本身就是由无可奈何堆砌的。但幸运的是,有人愿意放弃各种滋味,陪她品尝无奈。

  时愿难得没醒得像往常那样早,就连闹铃声都没能打扰睡美人。顾知忧不疑有它,只当昨晚折腾得厉害,又休息得晚的缘故。

  她低下头,用鼻尖蹭着臂弯中美人的脸颊,温热柔软。轻轻嗅了嗅,是熟悉又好闻的冷檀香。

  莞尔一笑,再让时助理睡五分钟吧。

  五分钟何其短暂。

  饶是于心不忍,顾知忧也只得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道:“阿愿,起床了。”

  时愿翻了个身,顺势把脸埋进顾知忧的怀中。鼻音断断续续,哼得像虚弱的小猫,惹顾知忧无声地笑。原来阿愿想赖床的表现是这样的。

  顾知忧时常觉得,她的爱人有很多副面孔,高冷、温柔、可爱、性感,这些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神奇地结合,没有任何突兀。

  像一枚钻石,经过切割琢磨,有了很多面,也有了棱角,始终在她眼里熠熠生辉,让她心动,让她着迷。

  时愿睁开眼睛,怔愣地盯着顾知忧看了两秒,似乎对醒在她之后这件事很不习惯。熟悉的脸庞隐匿在昏暗的背景里,轮廓发虚,模糊不真切。

  她揉了揉眸子,支起手肘靠在床头,总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脑袋也有些沉。但是没当回事,以为是水土不服加上缺乏睡眠的症状。

  洗漱收拾完,直接坐车去了峰会现场。时愿忍着不适,寸步不离地陪在顾知忧身边。她戴着黑色口罩,又一声不吭,除了频繁地低头对表外,没有半点异样。

  强打起精神撑到峰会结束,登上返程的飞机。时愿疲惫地靠在座椅里,没胃口吃午餐。顾知忧也没打扰她,只是要来了一张毛毯,轻手轻脚地搭在时愿身上。

  两人都以为睡一觉能好,不料飞机着陆时,时愿的状态更糟了。不光身上发着冷汗,喉咙也隐隐作痛。她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回是真的身体抱恙了。

  古语有云:“祸兮福所倚,祸兮福所伏。”

  乐极生悲,不是危言耸听。

  昨夜“以下犯上”,放肆得失去了分寸;仗着广州气候温和,也疏忽了保暖这件事。

  可结果呢,过于嚣张的人被冬天不留情面地教训一番,吃了苦头。

  其实时愿属于自找苦吃。

  小时候抵抗力就差,用时瑶调侃的话讲,弱不禁风。但凡冷热过渡太快,或者身边人感冒发烧,时愿就得去医院报到,都在儿科大夫那里混了脸熟。

  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注意着点。以前是让时家父母为此焦头烂额,现在是让顾知忧替她心疼担忧。

  唉,希望以后能长记性。

  下了飞机后,顾知忧直接带时愿回雅竹居休息,从跨年夜推到元旦晚上的诸多活动全部告吹。

  顾知忧替时愿掖好被角,就坐在床边陪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愿撩起眼帘,眼里盈着水光,微微侧身,望向心上人,声音被磨得沙哑,“宝贝,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睡会儿就好了。”

  顾知忧没回答这句话,表情略微严肃。

  她俯下身,掌心贴在时愿的额头,又直起腰摸摸自己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发烧。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时愿盖着被子翻了身,凝望天花板。除了看不出什么名堂的灯,就是单调枯燥的白。

  她的心口泛起酸涩,有一点点想哭,像是拼图蓦然缺了一块,不再完整。

  时愿极快地抚了下眼角,嫌弃自己矫情。让顾小姐出去的人是她,因人家不陪着委屈的也是她,哪里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呐。

  生病的人总爱胡思乱想。

  是不是因为把心里搅得难受了,身体上就会好过一点?

  时愿觉得是这个道理。

  当两种煎熬不分上下,甚至达到某种奇妙的平衡时,她索性闭上眼,闷头睡觉。

  顾知忧端了只黑色杯子进来,正是上次逛超市时愿自己挑的。她拍了拍床上的“小山丘”,柔声道:“别闷坏了。”

  虽然是个普通的祈使句,也没有哄她的意思,但蒙在被子里的人就是自己把心情收拾好了,扬起嘴角,听话地露出脑袋。

  顾知忧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温柔地看着时愿,承诺道:“我哪儿也不去,就想陪着你。”

  桃花眼往旁边一扫,“水刚刚烧开,还有些烫。你先闭眼,等凉了我再喊你。”

  时愿点点头。

  哪怕有顾小姐的精心照料,傍晚时分,感冒的症状还是找上门来。不吃药不行。

  顾知忧给时愿泡了杯冲剂,扶她起身,往腰后垫了只枕头:“乖,把药喝了。”

  儿时经常生病的人早就习惯了药的苦涩,接过来的时候没半分迟疑。

  喝完后,时愿将杯子放在床头,牵起顾知忧的手,鼻音浓厚:“宝贝,我今晚还是到客房睡吧。”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顾知忧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怎么了,阿愿?”

  时愿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哑:“不想把你传染了。”

  她感冒了,纯属自作自受;要是连累了顾小姐,才真的过意不去。

  听了这话,顾知忧蹙起眉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在心里自我规劝,阿愿生病了,要对她态度好一些;无论她说什么傻话,都别和她生气。

  于是,顾知忧深吸了一口气,温柔地摸了摸时愿的头,轻声问她:“如果生病了都要一个人扛着,那你还要老婆做什么呢?”

  恋人之间,难道不是应该互相照顾的吗?生病了,就把对方支走,一个人承受,像什么话。

  时愿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照顾人的。

  “噗嗤。”顾知忧没忍住笑了。

  时愿究竟知不知道,她微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话的模样有多可爱。

  但也……说得没错。

  顾知忧站起来,红唇贴着时愿的额头,赞同她的话:“是呀,老婆是用来疼的。”

  她实打实地亲了一下,撒娇哄时愿:“那请问我的老婆,可不可以允许我今晚照顾你?”

  时愿低头盯着被子,没推辞。

  睡前,顾知忧端了桶热水到床边,先伸手试了试温度,才示意时愿把脚放进去。

  老人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泡脚治百病。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冬天泡脚、暖暖身子,肯定是有利于感冒恢复的。

  关了灯躺在床上,顾知忧把时愿拥在怀里。即便房间里开了空调,她的手还是好凉。

  “冷不冷?”

  顾知忧在想,要不要给时愿灌个热水袋。

  时愿阖着眸,勾起嘴角:“不冷,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其实跟感冒关系不大,她的体温本就偏低,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只不过冬天表现得更为明显而已。

  顾知忧笑道:“那我是你的暖宝宝。”

  时愿食指微曲,挠了挠她的掌心。

  在黑暗中睁开眼,纠正道:“不,你是我的宝宝。”

  2020年元旦是星期三,法定假期只有一天,但顾氏集团的人却可以休到下周一。

  去年十月,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公司在周末组织了一次集体加班。年终总结大会上,有人开玩笑提起这件事,顾知忧便顺水推舟把两天假补给他们,让元旦成为名副其实的小长假。

  顾知忧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恰好能趁这个“人工假期”照顾女朋友。

  至于时愿……

  时瑶得知她生病了,不但每天定时嘘寒问暖,还大手一挥,给她批了半个月的假。

  “不用这么夸张吧。”

  时某人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默默计算,半个月,岂不是上不了几天班又要放年假了?

  “小没良心的。”

  时瑶在电话那头啐完她,语气又有些严肃,“我就你这一个妹妹。”

  言下之意是,自然要关心、照顾着。

  时愿也认真起来,“姐,真用不了那么久。”

  “这样,我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回去上班。”

  还有人嫌假多?

  时瑶沉默了一会,勉为其难,“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周六上午,顾柏舟打来电话,喊两人回家吃饭,顾知忧以时愿生病、在家休息为由拒绝了。

  时愿坐在餐桌前,用勺子舀着白粥,轻轻吹了一口。

  啧,没什么味道。

  难为顾小姐陪她吃这些清淡的食物了。

  顾柏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了这话,没强求她们,还主动关心了时愿几句。

  顾知忧打开免提,将手机置于桌面,伏在时愿耳畔,用气音说:“爸爸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时愿咽了下喉咙,斟酌着开口:“已经好多了,谢谢叔叔关心。”

  这不是客套话。

  她连吃了几天药,大部分时间又都在休息,除了喉咙还有点哑,几乎痊愈了。

  顾柏舟在那边点点头,放下心来,又叮嘱两人都要注意身体,没几天就是春节了。

  话题引到春节,自然而然地聊起除夕晚上的安排。

  杨妍提议今年的年夜饭就在家里吃,来征询顾知忧和时愿的意见。

  顾知忧诧异:“往年不都是去饭店吗?”

  虽然要在路上花些时间,但是不用考虑收拾碗筷和打扫卫生等问题。毕竟从除夕下午,许管家他们都回家过年去了,要到正月初四才陆续回来。在家吃年夜饭,怕是会给他们添麻烦。

  顾柏舟猜到她的顾虑,宽慰道:“你杨姨的意思是,给宅子添点烟火气。至于家务,更不要担心,小羊说他会帮忙。”

  正玩着游戏、莫名被cue到的顾萧杨僵硬地扭过头:救命!我不是!我没有!

  顾知忧笑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

  顾柏舟出乎意料地问起了时瑶的情况,得知时瑶还没成家后,也邀请她除夕来沪宁华庭过年。挂断电话前还沉声提醒时愿,“一定要帮我把话带到。”

  “您放心,我会的。”时愿如是保证。

  时瑶得知自己被邀请的时候,和两人一样诧异:“还有我的份啊?”

  “嗯。”时愿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等答复的功夫,锁定茶几上的橘子的手蠢蠢欲动。

  结果,被时瑶打了下手背:“凉的,少吃。”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明明感冒才好,又开始作了。

  时愿是这样,某个北京的小朋友也是这样。

  时瑶月初去北京看洛简,属于临时起意。到了学校门口,才发微信给她,结果却得知洛同学发烧住院的消息。要了地址,火急火燎赶到医院,一问才晓得,是周末跟同学逛街,吃了冰激凌,扁桃体发炎了。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时愿悻悻地收回手,知道时瑶是为她好,没计较。回到正题:“那你去不去呀?”

  时瑶思忖,如果时愿不在家,她确实只能一个人守岁了。噫,有点可怜。

  她点了点头,又考虑到顾柏舟是长辈,有些礼数要周全,“我会亲自打电话向顾董道谢。”

  除夕当天,顾知忧和时愿起早打扫卫生,又在大门外贴上“福”字。吃过午饭后,动身前往沪宁华庭。

  顾宅焕然一新。庭院里摆满了金桔和富贵籽的盆栽,鲜艳喜庆;大门上对联的字迹游云惊龙,顾知忧一眼就辨出,是顾董事长的墨宝;客厅里挂了几对中国结,有些年货还没来得及拆包装,直接堆在地板上。

  顾柏舟和杨妍都在厨房里忙碌,杨妍洗菜、切菜,顾柏舟掌勺,各司其职,有说有笑,惬意自得。是遗忘了很久、重新拾起的安心和美好。

  “咱们以后可以经常自己下厨。”

  “同意。”

  顾知忧和时愿走到厨房边,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被顾柏舟拒绝:“你们去客厅玩,这边放心得交给我们。”

  唯一在客厅的人把电视当作背景音,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顾萧杨抱着靠枕,刚结束一局“王者”,看见时愿和顾知忧,果断地拉她们入坑。

  “我不会玩。”时愿直白地说,望向心上人,“知忧,你呢?”

  顾知忧笑得腼腆,“会一点。”

  大学有个舍友是高手,把寝室其他三位全教会了。

  即使这个“会一点”是谦辞,但已经令时愿足够讶异了。

  她的宝贝怎么在什么方面都这么棒!

  顾萧杨很兴奋,对她们招手:“你们先下载,我带飞!”

  时瑶来之前绕道买了礼物,又是第一次进沪宁华庭,摸索了一阵子,所以比时愿和顾知忧晚到了一个小时。她向顾柏舟和杨妍问好,也被招呼到客厅。

  三个年轻人都低着头,没注意到她。时瑶咳了两声,“你们在做什么?”

  就因为问了一嘴,“三排”变成“四排”。

  值得称赞的是,所有人都只把游戏当作娱乐消遣,没有为了输赢急眼。

  残阳与己亥年告别,晚间亮起万家灯火,让夜晚不再天寒地坼。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推杯换盏,互相祝福。

  席间,顾柏舟照例给小辈们发红包。往年都是两个,今年准备了四个。

  时愿接过红包,手指微曲,低眉凝望了许久。

  这个承载着长辈对后辈祝福与希冀的信物,在同龄人每年都能收到的时候,对她而言已是陌生和奢望。

  她很多年都没见过了。

  父母离世的第二年就没有了。

  时瑶曾经旁敲侧击问过她,过年的时候需不需要给她准备一个。

  时愿摇了摇头。

  她不想让有关红包的记忆,从“阖家团圆”到“相依为命”。

  本以为一生也就是如此了,不会发生任何转变。可是当她长到不再对红包抱有任何期待的年纪时,却再次收到了红包,收到了弥足珍贵的心意。

  时愿明白,所有的惊喜和温暖,都是顾小姐给的,是顾小姐的家人给的。

  未来也会是她的家人。

  “顾叔,我就……不用了。”与她的感动相比,时瑶显得诚惶诚恐。

  顾柏舟把红包塞到她手里:“拿着。”

  这是他们顾家的规矩,每个小辈都要有,不能有例外。

  顾知忧笑了笑,出言劝慰:“姐,你收下吧。爸爸的一点心意。”

  时瑶羞赧地垂首,感慨顾家人热情客气,不再推辞。

  晚餐结束,一齐收拾好碗筷。

  顾柏舟和杨妍预备看春晚,但知道年轻人未必感兴趣。不愿拘着孩子们,向他们挥手,“你们自由活动去吧,不用陪我们。”

  阳台上,时瑶仰望着墨蓝的寰宇,将电话举到耳边。远方的天空被烟火照亮,如今的上海,也只有沪宁华庭这样偏远的地方,才能寻觅烟火的足迹。

  须臾,女孩朝气蓬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姐姐?”

  听着嘈杂喧闹的背景音,时瑶低眉浅笑:“洛洛,除夕快乐……”

  放下电话,静谧只存在了一瞬。

  顾萧杨端着纸箱走进院子里,时而回首张望;顾知忧和时愿牵手而行,跟在他后边。

  时愿的目光一直在顾知忧身上,她的心上人,穿着一件长及踝骨的焦糖色大衣,内衬是浅色的长衫,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是年前她们逛商场时一起挑的。

  不久,淡色的琉璃里闯进另一束光。仙女棒被柔荑捏着,与火柴轻轻接触,霎时化作无垠宇宙中闪耀的星河,肆意散发光和热。

  时愿眸光微颤。

  听说,仙女棒熄灭的瞬间,是神明回应世人愿望的时刻。

  她悄然等待了一会。

  终于,捕捉到那一刻,闭上眼,虔诚地在心里说:愿与知忧,白头到老。

  神明若问:“此‘愿’何解?”

  答曰:“三解。是愿意的愿,是心愿的愿,也是时愿的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来迟惹~(昨晚写到很晚,明知道只剩两段话,实在熬不下去了)

  这章算作10月2号滴!

  你们就当我没断更!(胡言乱语ing)

  下一章应该/也许/大概是【求婚】

  我看看能不能今晚放出来(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