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一会儿咱们到了刘师傅家就该晌午了。”
正月初六，天晴了两日，冬日里的太阳那就跟二月的春雨一般难得，大人小孩都搬了板凳在外头晒太阳，林家村端的是一派祥和。
家家户户该走的亲戚也走完了，林争昨儿晚上约了顾启明一道去拜访老猎户，今年上山打猎顾启明免不了在上山住，今日这便是要去跟刘师傅商量一番的。
这几日顾启明跟林星在家也没闲着，年前他们俩就开始准备给刘师傅的新年礼了，到了昨日也算是把东西给完完整整地做出来了，在家里烤漆烤了一整天，顾启明坐上去试了试，比想象中还舒服。
顾启明从后院把驴子牵出来，一个新年过去，驴子在驴棚里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一个月下来粗略估计至少胖了有十几斤。等地里忙起来了，家里这七亩也够让它减减重的了。
顾启明把东西装上车，抻了抻鞍嚼子给驴套上道：“你多带俩小毯，在家里站着不显，路上要是刮起风了吹的人还是难受。”
林星捧着手里的汤婆子，取下棉套递给顾启明：“带一个就成，昀哥自个儿会备上的。”
“成，那就带一个，路上雪厚，驴子走不快，咱俩坐前头慢慢赶路，晌午能到就成。”
刘师傅家离林家村不算远，但趟着雪走过去也实在是够呛，这回还有这么些东西要带，顾启明便想着赶着驴慢慢走。
林争作为刘师傅的亲弟子，带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装了整整有两大框，最上头是林昀亲自绣的衣裳，用的都是好布料，自是送给林师傅家孙子孙女的。
顾启明一手牵着驴，一手探进林星的小被子里蹭汤婆子暖，隔着毯子悄悄捏了捏他的指尖道：“冷不冷，可要再慢些，我看这天一会儿又要阴起来了。”
“不冷，”他牵过顾启明赶驴的手，分明是带着手衣的，还是挡不了这寒气，手上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再过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呢，换我来赶一会儿吧。”
顾启明把手抽出来，把衣裳裹紧了道：“不用，我看这前头的路雪扫的挺好的，一会儿就能到了，等回来的时候再让你赶。”
这路上有的地方雪是扫过的，前几日家家都有人走亲戚，这两日又没下雪，有些人家便把门前路上的雪也给扫干净了，这会儿倒是方便他们了。
等几个人快到的时候，林争怀里揽着裹的严严实实的林昀，拍了拍顾启明的肩道：“到了不用拘谨，年前师傅一直在镇上过的，昨日才回来，家里估计就他自个儿，我哥他们都在镇上没回来，师傅要在家里待到快十五才会回镇上，等晌午咱在那儿吃个饭再回来。”
林昀从毯子里冒出头来，笑道：“师傅回来就是见老伙计的，前些年阿争年年都这个时候来，他不是个能说话的，师傅就专门留了一日，今年他托人上镇上问过话，若不是他回来，估计师傅就直接在镇上待到十五了。”
顾启明心道那正好了，上回他跟刘师傅谈过，挺和气的一位老人，也不是个絮叨的，他觉着还算投缘。
等到了刘猎户家，林争先下车去敲门，顾启明把驴车栓在一旁的树上，顺道跟林星一道把东西卸下来。
刘师傅板着脸来开门，看见林争上去就是一脚，劈头盖脸道：“臭小子，年前上镇上了怎么不知道来看你师傅，要不是你哥跟我说在粮油铺看见你了，我还不知道你三过家门而不入呢。”
林争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屁话都蹦不出来一个，赶紧进来，在外头冻着了别算我头上。”刘师傅把话撂在这，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转身便回屋了。
林争回来小半年，愣是就来看过他一回，他这徒弟性子冷，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气的是年前上镇上，他就在铺子里坐着，这愣货路过铺子连进来打声招呼都不敢，气的他差点当着孙子的面拍了桌子。
林争低着头不说话，顾启明他们也不敢吭声，生怕再惹了刘师傅不高兴。
林昀怼了怼林争的胳膊，示意他赶紧把东西拿进去。
堂屋里四个人端坐在两旁，刘师傅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发出一阵咚咚的响声。
林争上前一步给他倒了杯茶，率先开口道：“师傅，喝茶。”
“哼。”
刘师傅接过茶，他发泄过气就消了大半。林争是什么人他知道，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冷心也冷，但待人又诚心，是个实心肠。
他那是气林争一走两年没个信吗？这两年他也担心孩子，不然上回来他早就给他一顿了。
只不过他这么都没想过这臭小子路过家里的铺子都不知道进来打个招呼，当他是大禹呢，还三过家门而不入。
“成了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点也没个要当爹的样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布袋子，“阿昀，你过来。”
林昀对刘师傅心里总是带着一丝敬畏，他赶紧走上前喊了声：“师……师傅。”
“小家伙快五个月了吧，怎么说我也算是孩子的半个爷爷，这是我跟家里的一点心意，你且收着，这些年你跟着这臭小子也受苦了。”
林昀晕乎乎地接过布袋子，拿出来一看，里头是个沉甸甸的银质长命锁，实在是太贵重了。
林争赶紧上前道：“师……”
“臭小子，”这边林争话还没说出口被打断了，“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东西是给孩子的，你说不要有屁用啊。”
林昀看着眼前这个假装面色不虞的老人，两年不见，师傅也变了不少。一时间竟然觉着有些面生了。
他没说什么，攥紧了手里的长命锁，掌心里热乎乎的。
刘师傅看了坐在一旁的两人，问林星：“你就是林三家的孩子？”
屋子里气氛凝重，林星听见他的名字赶紧回神：“啊……是，是我。”
“你跟顾家小子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林争今年也不常上山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更何况我早就不管事了，这房子怎么处置都是这小子的事儿，不用来问我；不过你们愿意上去住倒也正好，添添人气。”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笑道：“说起来，我这山上的东西有不少还是你爹给打的呢，他也算是我半个朋友。”
表明了来意，顾启明废话也不多说，礼数不能废，该送的东西还得送。
两人把忙活了好些时日才做出来的摇椅拿出来，这摇椅他花了不少心思，别说刘师傅了，他自己躺上去都不想下来，果然他老人家也对这摇椅爱不释手。
摇椅是林星这些日子拿家里的废料做的，照着顾启明的说法一点点打磨，才做出了个这么舒服的摇椅出来。
顾启明跟林星相视一笑，心道忙活着这么老些天，心思果然没有白费。
顾启明也是个打猎的，这会儿正好都在，刘师傅留他们俩在屋又给顾启明讲了不少打猎的手法，顾启明虚心求教，老人家的经验那都是宝。
林昀带着林星在灶房里准备把晌午饭做了，他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熟食和软糯的糕点，回锅热热就能吃。
“你跟林争哥回来真就来看了刘师傅一回啊，难怪他老人家这么生气。”
林昀见他托着腮想的认真，笑道：“你林争哥这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一走两年没个音讯，心里愧着呢，又是个有话说不出的，师傅也没真生他的气，要不然你真以为我们今天能进了门啊。”
“这样啊……”林星把柴火烧大，觉着林师傅这老人家还挺有意思，心口不一的。
虽说长的有些凶，但人还是很好的。
晌午在刘师傅家吃过饭，几个人也没多留，林争只说了等十五到镇上去探望他跟几个哥哥。回去的时候顾启明当真是让林星赶的驴，他牵着嚼子慢悠悠赶路，比来的时候多花了一炷香才到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里的炭火给点上，顾启明把小毯取下来烘上，开始收拾灶房里的火腿。
火腿拿大石头压着，腌了一个月，中间换了一次盐，这会儿火腿已经完全腌制好了。
腌好的火腿搓掉表面的盐巴，系上草绳挂在通风口，等来年就能吃了。
灶屋里挂好的腊肉腊肠也都拿出来，今日太阳好，拿出来晒上一晒，冬日里灶房多少有些潮了。
顾启明从屋子拎出一把躺椅出来，正对着大门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冬日里有没有太阳就是不一样，坐在这阳光底下一点都感受不到冷，可在那阴凉处，坐一会儿人就受不了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林星道：“来晒晒太阳，还挺舒服的，别整日窝在屋子里头了，小懒猫。”
林星撇撇嘴，一点也不客气，往他大腿上一坐，背靠着他的胸膛质疑道：“你在说谁？是谁整日窝在屋里了。”
这人惯回倒打一耙的，要不是顾哥整日嫌外头冷，他怎么会连卧房都不出。
两人这些时日是没怎么出门，这外头下着大雪呢，又用不着走亲戚，不在家里待着上哪去啊。
“昨儿炖的腊猪蹄还剩下不少呢，晚上擀面些面条下进去，要是明日天还晴着，咱俩去山脚下看看能不能挖些冬笋回来。”
顾启明怀里抱着夫郎，眯着眼睛道：“好，正好明日带着大黄他俩出去跑跑。”
这两只大家伙在家里也憋得够久了，带山上撒撒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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