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们抵达另一个大厅,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了,座位最前面的舞台上站着一个拿话筒的婀娜女子,她戴着一个狐狸面具,正风情十足地为即将开幕的拍卖做着满含悬念的讲演。

  啧,这地下拍卖会搞得跟□□似的,方遥纳闷了句,随后跟着魏闻坐在靠前排的位子。奇怪的是,一直到拍卖开始,其余排位都坐了好些人,只有他们这一横排,自始至终只有两人。

  “你这还垄断座位了?”方遥说了句,漂亮的眼珠子在四周好奇地打量着。

  魏闻肩宽腿长,一手懒懒地搭在身侧空座位的背椅上,一手玩着从腕上取下来的檀木佛珠,漫不经心道:“不喜欢有人靠我太近。”

  方遥耳朵动了动,那简直太棒了。于是,他短暂地瞄了眼轮廓分明的男人,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接着不做声响地朝另一边的位子挪去,隔了一个不太够,他再次起身,准备挪到靠走廊的座位上。

  结果还没站起来,又被一只胳膊摁住肩膀,低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例外。”

  方遥:“……”那我可差点感动哭了,才怪。

  一番闹剧结束,拍卖会正式开始。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本场活动的第一个拍卖作品,是来自A先生奔波各国收集的一件绝美珍藏品……”

  方遥目光落在台上,看着主持人一一为身后的作品耐心简介,从一个花瓶、一个手串……到一口锅、一把金筷子……他的注意力也从一开始的好奇与激动逐渐变得无聊与枯燥。

  “你们有钱人可真会玩。”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喊价与打板,方遥懒在柔软的座位里,漫不经心吐槽了句,又掀起眼皮看了眼身边英俊的男人,“你怎么一次价也不喊,这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

  魏闻低笑了声,“你都看不上,我又怎么喊价。”

  方遥:“……?”

  疑惑的目光落在身上,魏闻不紧不慢地说:“耐心点,还没到,待会儿给你个惊喜。”

  方遥“哦”了声,接着又百无聊赖地开始玩小手,白皙的指尖被戳得泛红,在朦胧的灯光下带着惑人的光泽。

  “现在,是本场活动的最后一件拍卖品,是来自Eros先生亲自执笔的画作《小行星1943》。”

  随着主持人的揭幕,画板上显露出一幅绝美的人像画——背景是辽阔无边的蔚蓝海域,海水活了般仍在涌动,鲜明的蓝色似乎下一秒就能跳出画框。一些蓝色的水扑在□□双脚浸泡在海里的少年身上,将那张柔软精致的侧脸染得朦胧绝美,鲜润的腰肢也在阳光的勾勒下极尽情态,简直像是古希腊美少年的雕塑活了过来,将身上最美的部分都一一展露在在场所有人的眼球里,连最开始散漫的魏闻也坐直了身体。

  方遥却和在场大多数人表现截然不同,他有些纳闷,关注点似乎不在那幅画上,“为什么是叫《小行星1943》啊?我怎么感觉叫蓝色的忧郁少年更加符合呢?”

  这番话让魏闻有些发笑,缓慢的将视线从台上收回,碾了下手里的珠子后轻启薄唇,耐心解释道:“小行星1943是以安忒洛斯——一位希腊神话中的神的名字命名的,而安忒洛斯是爱的象征,是爱神厄洛斯的弟弟。”

  厄洛斯?

  方遥看了眼作画者的笔名,恰好是厄洛斯的英译,随口说了句,“看来这画背后还有故事啊。”

  “当然。”魏闻慢条斯理道,“你知道吗?这对兄弟之神恰好分别代表‘赋予爱’与‘回报爱’之意,据说是这位神秘的画作者献出了自己的爱,但对方却迟迟不给表示,所以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绘画,试图暗示或打动对方。”

  “这不就是丘比特厄洛斯和他弟安忒洛斯的故事吗?”方遥说,“一直长不大的丘比特只有在弟弟的陪伴下才会长大成人,而一旦离开弟弟,丘比特又会变成小孩子。”【1】

  “嗯?”魏闻微微意外了下,“原来你知道啊。”

  方遥“哼”了一声,“楚潮安小时候跟我说过,不过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神话故事啊,不像我,活得就现实,每天只想着谈……咳,只想着学习和一日三餐。”

  “是吗?”魏闻神情愉悦,挑起尾调。

  方遥不以为意,只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也很喜欢这画啊,竞拍开始了,你还不动吗?”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小行星1943》已经被加到了两百万的价格,听着这触目惊心的数字,方遥都不可察觉地拧了下眉。

  魏闻却纹丝不动,反问:“你难道不喜欢吗?”

  “啧,这东西又不能吃。”说着,方遥都觉得自己又有点饿了,刚刚就应该多吃点,反正也不是他付钱,算了,结束后再找楚潮安一起吃个晚饭吧。

  “难道——”魏闻拖长调子,“你就不觉得这幅画很熟悉吗?”

  闻言,方遥又挪了下目光落在画上,画中少年精致的侧颜缥缈得像是一道费了好大功夫才成功捕捉的剪影,乍一看,似乎还真有点熟悉。

  不过比起这人,这背后的海更为眼熟些,怎么这么像他小时候落水的那个海。

  但落水是在晚上,那个时候距离母亲离世也有好长一些时间了,即将初中毕业的他第一次参加了家族宴,虽然是打着给他庆祝结业的噱头,实际上只是那一家三口的欢乐度假罢了。

  方遥之所以来,只是想来看看这片海,这片母亲总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他待过的海边。记得那些时间,母亲总是怀念着望着蔚蓝的海域,又带着怀念的话语给不懂人话的他讲着故事。

  不过后来,根据记忆,方遥大致拼好了母亲的故事,是她和父亲少年时相爱的情景,起源就是在这海边——从相识、相爱、到海边婚礼。

  而那天家族宴,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帐篷里的欢笑,小方遥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海边,落寞地感受着母亲当时的心情,顿时觉得既难过又好笑。

  至于后面他为什么落海,这得问方子清了。明明该恨的是他,可施以报复的却是后者。

  在极尽狂欢又格外安静的夜,他坠入深海,冰冷的水灌入口鼻,连神经也变得僵硬,还好他没有可以惦记于世的人了,或许没有了,那么就此离开吧,虽然还是会有点遗憾,他在海里想,可究竟又遗憾着什么呢。

  好像他不在了的话,这个世界上又会多出一个孤独的小孩了吧。

  在眼皮即将毫无察觉地闭合时,一抹人影从月光下坠落,又滑进了海里,像一条灵活的游鱼,将落入深海的人打落上岸。

  十几分钟后,他们仰躺在沙滩上,呼吸急促,没在不远处不断翻滚的海浪声里。

  “楚潮安,你怎么、来了?”

  身边人气喘不匀,不是因为扑进海里,而是即将失去某个重要之人的后怕。

  “我、我碰巧路过。”

  实际上,楚潮安跟了他一整天,看着他在家族间格格不入,看着他孤独地游行在海边,看着他一个人安静地望海。

  楚潮安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很想过去,跟海边落寞的小孩搭话或者拥抱一下,但他找不到理由,他没有能出现在这里的借口,也没有能拥抱的理由,毕竟他并不仅想一直作为对方的普通朋友——

  可能在那个时候,或者更早,他就有点早熟了吧。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魏闻打断了方遥的回忆,少年回神后,从情绪中走出来,又摆出一副咸鱼模样,敷衍应答:“确实这海挺熟悉的,我经常大半夜睡不着跳下去游泳。”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阵低笑,“这样啊……刚好我也喜欢游泳,下次有机会一起吧。”

  一起个毛线团子。

  方遥偏过头,表情微虞。

  魏闻这才停止逗弄,看着他的侧脸说道:“你不觉得画里的人和你很像吗?”

  方遥冒出疑惑的语气词,“你不会想说其实这个厄洛斯就是你吧?”

  魏闻挑眉,“我可不敢当啊,我还以为你会认识背后的画作者。”

  “不过,等我把这幅画买下来,就知道是谁了。”魏闻拿起身侧的价位牌,静静地打算选择一个好时机。

  方遥看见他的举动,“所以你的目的是这画家?”见他没有否认,又接着说,“哦——,魏老板原来是看上这画作者了啊。”

  “不过也对,这一笔一画确实惊艳,想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方遥难得在魏闻面前说出了句夸赞话语,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既然画里的是个少年,那么画画的人应该是个女性吧?

  诶也不对,既然都取名厄洛斯了,难道也是个男性。

  那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

  方遥抵着下颌,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漂亮的眼珠子盯着四周举起又落下的喊价牌,直到主持人开口三声敲定下最后的价格,最终的买家是身边的魏闻。

  “你也是花得了这大价钱啊。”方遥感慨了一句,银白面具后的男人只是低笑了几声,“为美人花钱,当然是值得的。”

  “嗯?”

  魏闻盯着小猫咪,忽然伸手揉了一把对方的柔软的脑袋,“我是说你啊,我请这位大画家给你画个正面像,你觉得怎么样?”

  方遥打掉男人的手,漂亮脸蛋上挂着冷漠的表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得对。”魏闻不恼,反而扯住一个笑,“盗的就是你。”

  方遥想说,但凡不是上辈子你用铁链把我锁在房子里,说不定还能真的好好谈个恋爱,他也不会暴雨天还逃离在外面,然后又被雷劈死。

  “魏老板这是看上我哪里了?跟我说一下,我好改。”方遥诚恳地说,目光却透露着一丝不驯。

  “嗯……那我真得想想了。”魏闻故作深思,随后把视线落在少年那张昳丽的脸蛋上,“我很喜欢你的脸。”

  方遥轻轻挑起眉梢,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魏老板喜欢这种啊,难道陶滔不合你胃口吗?”顿了顿,又道,“也不对啊,你不是说方子清喜欢你吗?我看他长得就不错,你俩凑一对算了。”

  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做作白莲,就挺合适的。

  “我喜欢单纯一点的。”魏闻语气淡淡,尔后挑开这个话题,“走了,去后台见见那位厄洛斯先生吧,这之前可是没人见过他本尊,今天他难得到场,我还是很好奇的。”短暂思索了一下,又补充了句,“毕竟我对有才的人还是很赏识的。”

  方遥:“……”亏把借花献佛说得一派冠冕堂皇。

  不过,他确实对那幅画的作者很好奇。

  因为魏闻说得没错,那幅画里的少年虽然只有侧颜,但和方遥相似度很高,很难说这只是个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互联网+瞎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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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了个收藏,心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