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成天骄闻声回头,却完全不认得这个人。

  “我是刘老太太的代理律师,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礼节周到地双手送到成天骄面前,“这是我的名片。刘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太喜欢开这种冗长又无聊的商务会议,所以经常会委派我来出席。”

  成天骄接过名片,低头看了一眼,律师叫王嘉信,人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听他提起刘毅森的母亲,成天骄也对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和刘老太太应该也还没有见过面。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每天在家插插花遛遛狗,就是住得离市区比较远,所以不常出来走动。”王律师依然是规规矩矩地回答,语气和姿势都无可挑剔。

  成天骄目光微闪,脸上神情不变,“王律师是有什么话要替刘老太太传达给我的吗?”

  “噢,当然不是,其实我今天根本就不知道成先生会在呢。”王律师笑了笑,“只是刘老太太有对我提起过你,所以过来打个招呼而已,风暴有自己的法务,但是老刘总生前的法律事宜,基本都是我们事务所给处理的。”

  “原来如此……”成天骄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

  “天骄。”恰好此时,刘毅森的声音传来,成天骄回头看了一眼,见刘毅森在不远处等他,便对王嘉信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刘毅森带成天骄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其实大部分地方成天骄之前都去过了,他也知道刘毅森的用意,不过是让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看清楚孩子他妈,知道风暴未来接班人的父母关系非常亲近而已。成天骄倒也很享受被刘毅森大庭广众牵着手的感觉,尤其是年轻员工们听说他的身份时露出的表情,成天骄马上能看出,他们都知道自己绝不是好惹的。

  晚上,刘毅森提早下班,说难得出来一趟,和成天骄去吃顿好的,结果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晚去的酒店中餐厅。见刘毅森似乎心情不错,成天骄问他:“今天会议开得怎么样?渴望还有救吗?”

  刘毅森夹了一筷子龙虾,“还行,基本决定了,应该会出钱的,但是有不少股东觉得没必要风暴完全持有,毕竟他们对咖啡领域不熟。”

  “风暴的股东基本都是你们自己家人吧?”成天骄又问。

  “不是,除了我们自己家之外,能在股东会议上说上话的是我爸年轻时的一个合作伙伴,还有当时为了上市找了投资人,后来投资人出售给了另一个富商。”刘毅森给他也夹了一块鸡肉,“我爸那边没什么亲戚,我妈也不让她的亲戚过来插手这些的。”

  “今天那个王律师,”察觉到此时似乎是询问的好时机,成天骄抿了一口茶,缓缓地继续问,“说是刘老太太的代理律师,还主动来跟我打招呼。”

  “对,跟家里有关的事情主要是他负责的。”刘毅森没什么表情,“可能就是想着孩子出生之后,有些法律文件要处理吧,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让他们专业的人去办就是。”

  成天骄放柔了声音:“他提了一下,说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住在郊区……”

  “家里佣人多着呢,也轮不到他一个律师操心这些。”刘毅森不以为然,又给他碗里夹了一块鱼肉,“怎么不吃呢?又没胃口了?要不要叫个酸梅汤什么的?”

  “不用,我吃,我吃。”成天骄觉得他似乎不想多谈,还是只能埋头吃饭。

  很快,就到了最让新手父母提心吊胆的时候,接近预产期,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迎来那一刻。

  成天骄隔三差五会感受到一点假性宫缩,但不算很疼,休息一会儿就能消停。第一次出现时,刘毅森心急得打了辆车往医院跑,医生检查过后笑眯眯地告诉他们还不是时候,还说高级病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随时来随时就能入住。刘毅森这才抹了一把冷汗,放下心来,旁边的成天骄反而一脸没事,给医生道了谢,还忍不住对着刘毅森来了一句“早就跟你说不是”。

  到了周末,刘毅森自然留在家里陪待产的孕夫,反而是成天骄还兴致勃勃地准备补看某个大牌的新季大秀,刘毅森在他旁边看了十分钟就失去了兴趣,上跑步机锻炼去了。等他把家里能用的健身器材都全用了一遍,成天骄竟然还没有看完,刘毅森就去冲凉。

  他进了浴室没多久,放在外面茶几上的手机就开始响。成天骄没管它,很快就因无人接听而挂断了,但紧接着又响了第二次,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着。

  成天骄瞥了一眼,放下手里的冰淇淋,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口喊:“你电话一直响!”

  “谁啊?”刘毅森的声音从哗哗水声中传来。

  “没备注,本地号码。”

  “那可能是推销电话吧,不管它。”

  成天骄再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电话正在第三次打来。确认自己认得这个号码,他犹豫了两秒钟,冲着浴室又喊了一句:“我帮你接了。”没听到刘毅森的回复,便按了接听。

  “喂?刘总现在走开了,请问哪位找他?”

  “……是成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把沉稳的女声,听起来有点年纪了。

  没想到一句话就猜到了是自己,成天骄停顿片刻,随后如常回答:“对,请问你是?”

  对方缓缓答:“我是毅森的妈妈。”

  果然,正如成天骄的猜测。他只是迅速地思考了一下,马上就继续说:“叫我天骄就好。毅森在洗澡,我一会儿让他给你回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道:“……没什么,也就是想问问这个儿子,公司出这么大的事,还有别的事情……怎么也不回来跟家里人说一声。麻烦你照顾他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这话让成天骄有点没法接,正犹豫着该怎么说,刘毅森围着大毛巾走了出来。成天骄马上把手机递了过去,小声说了句:“你妈妈找你。”

  刘毅森的脸色当即严肃了一些,接过电话后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以最简短的话语回答着,基本都是单字或者“知道了”这种话,让成天骄听不出具体的内容。

  但成天骄看着刘毅森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基本猜到了刘老太太在说些什么,大概就是喊他回家,还有问他为什么之前风暴会遇到那种公关危机一类的事吧,或许也问起了自己。这老太太也真是的,身为亲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儿子最想干的事究竟是什么?刘毅森给这么大一家公司当总裁,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现在风波都过去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得回家跟老妈像开会一样交代?不知道老太太知不知道他怀孕了,对亲孙子会不会有个好态度?婆媳关系要是不好处,他成天骄可不会嫁过去的啊,就算结婚那也得是刘毅森嫁给他!

  他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随着刘毅森挂断电话一起停止了。成天骄迎上前去,给刘毅森拿了要穿的衬衫,后者只是神情阴郁地换好衣服,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了一句:“我今晚回家和她吃顿饭。”

  “要我一起去吗?”成天骄想要帮他穿外套,但刘毅森已经自己动手了。

  “不用。”刘毅森没有看他,转而去收拾东西了。

  成天骄有些受挫,但还是鼓起勇气伸长手臂,搭到了刘毅森的肩膀上,轻轻捏着他有些紧绷的肌肉,“我刚刚,是不是不该替你接电话啊?”

  刘毅森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过了一小会儿,他把成天骄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牵了下来,握在手里,不轻也不重地捏了几下,依然不去看成天骄,然后转了话题:“我不知道今晚几点回来,一会儿我让老李送我去之后就马上回市区,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他,家政那边我也会跟阿姨说一声。”说完,他拿齐东西,转身下楼。

  成天骄一时有些急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过我们的事啊?”

  刘毅森稍微转头,有些疑惑,“什么事?”

  这还用问吗?!成天骄张开双手,指向自己随时都能卸货的肚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刘毅森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当然有,有说过的。我先走了。”然后他就离去了。

  成天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 为了维持良好的胎教他已经有一整个月不说脏话了,所以面对此情此景,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正如刘毅森自己所预料的,过了晚饭点后,他依然没有回家。成天骄发了短信过去,但没有回音,打电话自然也是没人接的。家政来给他做了晚饭后就走了,反而老李在十一点多的时候给他来了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成天骄看时间都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下班时间还通宵候命,便让他赶紧回家休息了。

  深夜,成天骄躺在大床上,怀里抱着刘毅森的枕头,不知道本来此时应该睡在他身边的人如今究竟身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在这个万籁俱静、月上中天的时刻,好不容易睡着了的成天骄,被异样的感受唤醒了——他清晰地感知到了,第一次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