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成。”赵扬拼命绷住嘴角,心里乐得要开花。他说十成会不会太招摇了?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啊!

  “哦?”谢逢望着赵扬眉间眼角憋不住的笑意,一时怔然。

  “赫连幕阴险狡诈,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了这么多教众的命。”

  原书里赫连幕是临危受命带领魔教众人去抗击白道,说不定这里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谢逢上崖上早了。

  “我想,他应当是想要把魔……梅英圣教收为己用。所以,他一定有解药。众人中毒倒下不起,可右护法竟带来了圣药将大伙都救活了,有了这层救命之恩,若大家还不追随他,简直没天理啊!”

  “而为了万无一失,他一定会把解药放在他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计划完美地实施以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赵扬神采奕奕,仿似雪洞中那十五岁的飞扬少年。

  “你说的不无道理。”谢逢几乎挪不开投射在赵扬身上的视线,定定地望着对方。

  那当然,靠结论反推,还能猜不中?

  赵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以,我们要夜!探!五毒门!”

  “夜探五毒门?”

  “对!”

  “什么时候?”

  “从这里去五毒门要多久?”

  谢逢略一思索:“五个时辰吧。”

  赵扬内心换算了下:“那就这样,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下,明天辰时出发,这样明晚就能到五毒门了。然后,明天夜里,我们就去闯五毒门,如何?”

  谢逢深深望着他:“好。一言为定。”

  “行。”赵扬拍拍手,“那我还是回听风院住着了哈。”

  谢逢点头:“好。”又顿了顿,“要不要我送你?”

  赵扬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认得路,自己回去就行。晚上见。”说罢不等谢逢点头,一溜烟跑出了圣雪堂。

  谢逢最后的那种眼神,赵扬搜空脑袋想了想,终于找到一种贴切的形容——就像夜空中锐利的鹰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抱住全身兀自抖了几下,然后,站在一片树荫繁茂的园林之中,风中凌乱了。

  神啊,这里是哪里?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啊啊啊!他要怎么自己去听风院啊!

  赵扬沿着小径绕过了面前茂密的灌木丛,放眼一望,只觉得面前所有的房屋都长得一个模样,实在分不清东西南北。

  又绕过挡在面前的两棵松树,还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他泄气地坐在路边石墩上独自忧伤。

  会不会等到晚上谢逢去听风院发现他不在,才会出来找他,然后再嘲笑他说话打脸?

  可万一谢逢要以为他自己已经先下山了,会不会几天后他就饿死在这里,然后尸体被风干的时候才会被圣教仅存不多的弟子发现?

  欧不,他还有一次重生机会,命格酱说重生的时候会给他填饱肚子,那他应该还能再多活几天?

  他胡乱想着,清风中若有似无地送来了一道很有节奏感的“呼噜——呼噜——”就好像是——打鼾。

  他蹭得蹦起来,循着声音向上望去,参天松树苍绿的松针掩映之下,露出了一小片红黑搭配的衣角,原来是一名女弟子正躺在他头顶的松树横枝上睡得正香。她头枕在胳膊肘里,还翘了个二郎腿。

  赵扬热泪盈眶,太不容易了,是活人啊,可以问路的活人!

  他激动地上前,“咔嚓”一声,踩断了脚底的一根断枝。

  那女弟子猛地在树上坐起身,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已然条件反射般喊道:“我是在清理断枝,没有偷懒!”

  赵扬:“……”

  女弟子睁开惺忪睡眼往树下望来,亦是一愣,同赵扬大眼瞪小眼。

  赵扬斟酌着开口:“姑娘,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睡觉。”

  面前这位姑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鹅蛋脸、杏圆眼,奥不,这杏圆眼很可能是瞪出来的,总之很漂亮。赵扬看了两眼,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姑娘语气羞涩:“赵……赵公子?”说完便慌忙移开视线,一双眼睛在树干上乱瞟,“我……我刚才和树上小鸟逗趣呢,如果有呼噜声,一定是在和它玩闹。你看,就像这样,咕——咕——”

  赵扬惊愣,这姑娘认得他?难道是上次来魔教时见过的女弟子?

  “对了赵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姑娘终于又将视线转回他脸上。

  赵扬回过神微笑:“我随便出来走走,散散步。现在正想回听风院,要不要一……”

  “嘘——”

  他的“起”字湮没在对面姑娘的嘘声里,姑娘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保密。你就直说,你是不是也是偷溜进魔教来查探消息的?”

  赵扬:“……”

  难道对方不是魔教中人?

  赵扬上下打量妹子的一身红黑配色劲装,确实是绮华堂女弟子的标配服饰不假,他压低声音道:“你是打晕了其他女弟子,换了衣服进来的?”

  妹子异常郑重地摇头:“不,阿瑶忍辱负重,欲为师门报仇,为了深入魔教,是自愿成为弟子进来的!”

  阿瑶?

  赵扬的目光在自称阿瑶的姑娘脸上转了一圈,终于认出,此刻对面站着的就是苏婉瑶,也就是当日他在茶楼门口救下的妹子。

  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见故人。只是士别几日没见,为何感觉对方整体气质都变了?明明印象中是飒飒女侠,此刻面前的却像是个呆萌软妹,也难怪他没认出来。

  “等等,什么叫为师门报仇?”赵扬惊疑道。

  苏婉瑶神色悲怆,身形虽单薄,身板却挺得笔直:“我青云派全派上下都被魔教给害死了,当日正道围攻魔教时,正逢家中有事,我娘喊我回去。可我却没想到,等我回到山门时,师父师姐们就全成为刀下冤魂了!我同山下人打听,才知道是魔教干的!我这次好不容易混进魔教就是要为师父和师姐妹报仇!”

  “被魔教给害死了?”赵扬不可置信。

  明明当日在洞中还见到青云派的众人,怎么会短短几日就都死了?

  “不错。我回到门派时,师父和众师姐妹都横死在地,身上多处剑伤,惨不忍睹。我听别派的姐妹说,师父当日被困魔教后山时,曾骂过魔教,料想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灭了派。”苏婉瑶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哼!无耻的畜生,下毒害了我师门,还要再乱剑戮尸,简直牲畜不如!”

  赵扬听着这耳熟的台词——没记错的话,叶先圻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咳了一声:“阿瑶姑娘,你何以断定令师和令师姐妹是因为中毒而死呢?难道是因为她们死后,眼底有褐色斑点,舌苔呈黑色?”

  苏婉瑶震惊一抖,眨了几眼看他:“赵公子,你……你怎么知道?”

  赵扬亦是一记惊雷砸脑门。

  赵扬倒吸口冷气:“阿瑶姑娘,这恐怕不是魔教所为。据我所知,这是无应门的秘毒,令师父同师姐妹应是被无应门下毒害死。我知道症状,是因为我父亲也是因为中了此毒身故的。”当然还有叶先圻全家。

  一时间只有清风轻轻拂过发丝,松叶在风中微微摇晃,像在齐齐合唱挽歌。

  苏婉瑶直愣愣盯着他,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呢喃顺着风声颤颤飘来:“无应门?我们青云派与无应门素无瓜葛,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赵扬一想起赫连幕那阴鸷的目光就顿时背脊发凉,那人浑身阴森,动不动就要毒死人,妥妥的反社会人格,要说为什么灭了青云派,栽赃陷害魔教这一条就够了。

  他见苏婉瑶怔然落泪,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赫连幕吗?”

  对方终于回神,点点头道:“我知道,魔教的右护法。我听大家说他是魔教叛徒,就是他,一夜之间毁掉魔教山中全部机关,这才让正道各派得以顺利上山。”

  赵扬说道:“不错。赫连慕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无应门门主萧应。”

  “可是,他既然是帮助正道,为何会灭我全门?”苏婉瑶皱眉不解。

  赵扬长叹一口气,上前一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赫连慕精通制毒,无应门半山腰的死人坑,栽赃陷害魔教挑起正魔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最后表明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所以现在他是和梅英教合作,目前正要去他的住所——听风院。

  他这一番长篇大论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难为苏婉瑶竟然认认真真、一字不落地全听完了。

  苏婉瑶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大相信是圣教毒杀了我师门……”

  赵扬疑惑看向她,对方继续道:“我就说嘛,我进教以后便发现这魔教好像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就……挺弱的,而且好像没那么坏。”

  赵扬:“所以,苏姑娘是信我所说的了?”

  苏婉瑶点点头,颇为认真地道:“要是早几日,我恐怕都不会信。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东西总比道听途说、胡乱揣测更为可信。在魔教待的这十来日,我亲眼所见的是大家和乐融融、相处融洽,亲耳所听的是大家都在讨论为何圣教门人会被正道无故打压。而且圣教的教义也说,要惩恶扬善、弘扬大义、扶助弱小、笃行致远。这些肯定不会是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

  赵扬暗暗赞道:妹子真是通透啊!

  “这里的伙食也很好,各位长老也时常关心我们。我听很多人都说自己是小时候流离失所才会被圣教收留的,说圣教是他们唯一的家。”

  “所以,我也觉得师门被灭之事有蹊跷。”苏婉瑶定定望向赵扬,“谢谢赵公子为我解惑。”

  赵扬:“不敢当。现在还要请苏姑娘帮我个忙……”

  苏婉瑶羞涩地垂下头:“赵公子请说。”

  赵扬:“我不知道怎么去听风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