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川斋包厢内,骆川见莫佑寒不是一个人前来赴宴,而是跟齐荆舟一起,只轻轻挑了下眉,面上并无太多惊讶。

  他迅速起身上前,和两人热切握手。

  “齐荆舟,莫佑寒的合作伙伴,你应该不会没听说过我吧。”齐荆舟抢先一步接住骆川的手。

  他对自己在燕城艺术圈的名气还是有自信的。

  “那天你的电话其实打给了我,严格来说也不算打错了。”

  一旁的莫佑寒默默翻了个白眼,没等和骆川握手便自顾自走到圆桌旁坐下。

  “哎呦,齐家二少爷嘛,我当然知道,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可惜您贵人事忙,我一直没机会跟您碰上面,今天可真是赶巧了,莫老师跟您两位大人物全让我给请到了,真是我的荣幸呐。”

  骆川熊一样的圆肉脸,笑起来人畜无害,说起奉承话来倒也不显得突兀。

  齐荆舟被他说得通体舒畅,落座后得意地看了一眼莫佑寒,仿佛在说“看到没,我在圈里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

  莫佑寒抽了抽嘴角,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低头抿了口热茶。

  骆川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全看在眼里。

  他不动声色地替两人满上茶水,又主动把菜单递到莫佑寒面前。

  “听说莫老师对川菜颇有心得,我想把点单的重任交给您再合适不过了。”

  莫佑寒欣然接下菜单,稍加思索便选好了菜品。

  等菜一道道被端上桌,齐荆舟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难看。

  只见莫佑寒选的菜,没有一道不见红的,连最普通的清炒菜心,也铺上了厚厚一层剁椒辣酱。

  显然每一道都精准踩在最讨厌吃辣的齐荆舟的雷点上。

  齐荆舟气得“哐”地一声用力放下筷子。

  “咦,齐先生怎么不动筷?是吃不得辣吗?”骆川关切道,“哎呀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选了一家以吃辣为特色的餐厅,这里稍微清淡的只有儿童套餐,要不我给你点一份?”

  “噗嗤!”莫佑寒闻言直接笑出声,“对啊,不能吃就别逞强。”

  “不需要!”齐荆舟说着舀了一大勺毛血旺进碗里,猛吃了一口,面色立时由铁青转为绯红,额上出汗不止。

  骆川贴心地为他送上纸巾。

  “我们不如来聊聊拍卖会的事吧。”齐荆舟边擦汗边说,“就是你在电话里提到的。”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儿。”

  骆川说着,从手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资料,分别递给齐荆舟和莫佑寒。

  “我们希望在颁奖仪式之外,同时举办一场大奖获得者,也就是莫老师的专题画展,希望莫老师能同意将历年来的一些得意作品提供给我们,由我们公司来组织策划。”

  “睿麟文化有限公司?”莫佑寒面露疑惑。

  “对,这是我的公司,也是这次大赛的承办方,我们有非常丰富的策展经验。”骆川热情道,“莫老师您手上的资料里有我们的一些成功案例,保证能让您满意。”

  “那拍卖会呢?”齐荆舟一点不关心什么画展,他只关心可能将画变现的拍卖会。

  “拍卖会其实是画展的一个附加项目,要不要办、形式是什么、拍卖钱款的用途,主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骆川耐心道,“当然我的建议是一起办了,毕竟乘着大赛获奖的东风,莫老师的关注度和话题度是空前的,再叠加专题画展及拍卖会这一套组合拳,必定能让莫老师的作品收获前所未有的热度,将莫老师的画坛地位再推高一个台阶。”

  “你刚才说需要我历年来的作品,大概需要多少?”莫佑寒急切问道,“一定要最近的吗?以早期作品为主应该也可以的吧。”

  骆川的话无疑精准戳中莫佑寒渴望收获追捧和赞誉的痛点。

  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作品数量够不够凑足展出需要。

  “可以是可以。”骆川面露为难,“但我还是希望能以近期的比较成熟的作品为主,尤其是和《晨曦》风格比较接近的,我想不论是大众还是收藏家们,都会对这样的作品更感兴趣。”

  骆川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其实画展不一定非要堆叠很多作品嘛,所谓贵精不贵多,小而美同样可以很有格调,当然我只是提供一些浅薄的个人意见,画展具体的内容和风格,还是以您和齐先生的想法为主。”

  闻言,齐莫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各自交换并确认了一个想法。

  反正季轻云已死,这时候让那些画光明正大出回归国内画坛,便不需要再有所顾忌了。

  “我和莫佑寒都觉得画展加拍卖会的形式很好,至于参展作品,你看看这几幅如何?”齐荆舟说着,拿出手机,向骆川展示了几幅画的照片。

  “好!太好,这些画都太棒了。”骆川扶了扶眼镜,凑近屏幕去看,连连点头赞叹,“我相信只要这些作品能出现在画展上,一定会引起巨大反响,我可太期待了。”

  “我们也很期待。”齐荆舟笑逐颜开,“那么画展和拍卖会的具体细节,就麻烦你费心了。”

  “哪里哪里,能参与举办一场伟大的展出,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尽我所能,将这次画展办成今年燕城,不,应该是全国艺术圈的最大盛事。”

  骆川语气诚恳,只是因为他的双眼被反光的眼镜镜片挡了大半,两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饭局结束,骆川以主人之姿送二人到停车场。

  “关于拍卖会所得资金的流向和处置,我是齐先生还是莫老师沟通呢?”临别时,骆川状似随意地问,“考虑到这个过程相当复杂繁琐,我想你们其中一位专门负责跟进全程会比较好。”

  “当然是我。”齐荆舟理所当然道,“除了画画,莫老师对其他事情可不在行。”

  莫佑寒只抬了抬眼皮,没有提出异议。

  “好的。”骆川笑着答应,“两位老师的关系真好啊,事关这么大的金额,也不需要商量一下就决定好了。”

  说这话时,骆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莫佑寒身上。

  莫佑寒愣了愣,随即紧了紧牙关,眼神随之变得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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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二人道别后,骆川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扭头回到寄川斋,敲开了与方才房间只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包间。

  包间内坐着的,正是秦云秋和齐荆楚。

  “我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跟他们谈好了,目前一切顺利。”骆川道。

  “他们确定会把画全部从国外运回来参加画展吗?”秦云秋问。

  “是的,齐荆舟把画的照片全部发给我了,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骆川说着把手机给秦云秋。

  秦云秋手指划过一幅幅他再熟悉不过的画作,不由百感交集在心头。

  这些画就像是他迫不得已放逐在外的孩子,再见总归是熟悉亲切,又难免心生愧疚。

  眼睛一直黏在秦云秋身上的齐荆楚,瞬间便捕抓到秦云秋暗藏在微颤的眼皮以及指尖的情绪波动。

  他丝毫不顾忌骆川这个外人在场,二话不说抓过秦云秋放在桌上的左手,温柔但不容拒绝地掰开握拳的手指,然后与之十指相扣,试图以滚烫的掌心温度,给予秦云秋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秦云秋肉眼可见地红了耳尖。

  不过他没有收回手,只是表情淡定地将手机还给骆川。

  “都在这儿了,没有遗漏,接下来的事也麻烦你了。”

  “没问题,放心交给我。”骆川目不斜视道,假装自己拥有一双钛合金眼睛,不会被某些不顾别人死活秀恩爱的情侣闪到。

  “他们应该没有起疑吧?”秦云秋问。

  “我想没有,他们俩一个只想着得奖出名,一个则只关心拍卖会的钱,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几乎摆在台面上,我其实都不需要怎么挑拨,他们自己已经快互相撕咬起来了,哪里发现得了我在故意给他们下套。”骆川答。

  “那就好。”秦云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

  事情发展果然如他所料,齐荆舟和莫佑寒形成了一个互相牵制、互相猜忌的松散利益同盟。

  接下要做的就是坐等好戏开场。

  “唉,说真的,我特别替秦老师那幅《拈花》觉得可惜。”骆川道,“直到评选最后阶段,两幅画都在伯仲之间,虽然《晨曦》最后以非常微弱的优势胜出,但我个人私心更偏爱《拈花》多一点。”

  齐荆楚听罢,眉间微蹙,不住更用力握住秦云秋的手。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用把画白白送给莫佑寒,从而和赢得比赛的机会擦身而过。

  秦云秋知道他在介怀什么,轻轻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表示他根本不在意,同时对骆川说:“谢谢骆先生的喜欢,也谢谢你答应我的不情之请。”

  “嗐,举手之劳。”骆川摆摆手道,“能帮到秦老师和齐总的忙,我荣幸至极,况且搞画展办拍卖会这种事,本来就是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嘛。”

  “另外还有一件事。”秦云秋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赵梓增,你知道他的近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