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跟你说, 我喜欢的女孩儿是你, 你是不是就不会跳到南京河里面去?”

  他的脸贴在了静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腹下, 隔着非常薄的衣服料子,感受到他低热的呼吸, 透过衣间,贴在了那个人的身体上。

  当然不会。叶泾渭在心里回答,你不说, 我也会知道你迟早会喜欢我的。

  一只手贴在他腰侧, 另一只手臂抚在了椅上那人的背脊。缓缓地摩·挲,像是在抚摸他的爱人那样。

  “我就不会失去你。”

  江浸川侧脸贴在了他的身体上,竟如同个孩童那般地蹭在他怀中。

  诺大的舞台上,是偏昏黄的光线,落日的余晖带着久后的余热, 从百花窗漏了进来, 落在了他们椅前的地板上。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朦胧的放映机的音乐,很轻, 飘得很远,被吹落到了舞台的这边。

  顷刻, 又似漫长。

  椅上的人看到了舞台对面的落地镜, 抱住他的那人, 后背如挺, 弧度地弯曲成一道曲线。衣服在他后背呈现出光洁的面料。

  而又显出出落寞的色调。

  正微微地、难以察觉地轻轻颤栗。

  宽敞的舞台中的一隅, 光线流动, 颗粒在空气中的余晖里静静地漂浮。

  那天给他对戏, 他对自己说完了台词以后,戏对完了,却让得叶整一个人有些飘忽,一天恍惚下来,心都有点儿散了。

  其实应该这样想:自己不该感到飘忽的。

  应该感到虚无缥缈才对。

  像是风,抓不透,看不穿,跟不上。

  江浸川依旧还是片场中的江浸川,看戏剧书,有戏了他会上去进入走位的镜头,一个镜头可以拍足足一天,导演不说好不好,也是让你再重复一遍,两遍,五十多遍。

  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在片场里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到了晚饭的时间。

  叶泾渭很早就吃下了饭,去顶岗,看着机器运转,其实就只需要一个人守在哪里,换别的人去吃饭。

  光线是暗下来,比那日说台词还要显得暮色四合。

  像是收拢的盒子,把情绪也包裹好。

  叶泾渭坐在了机器旁边,一个小凳板上,手里是抱着要解扣的道具,解了好一会儿,光线逐渐暗下来。

  他为了省几步,没有去亮起灯,等吃完饭的人回来再去开灯吧。

  于是他手肘撑在了自己的膝上,单手解着扣,看解开几个。

  眼睛朦胧起来,在愈加昏黄惨淡的光线下。

  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就在小板凳上睡着了过去。

  脸是侧在了一旁,露出了另一半脸,像是有脚步声踩着走来,叶泾渭听觉虽然在,但是思绪早飞出去千里外。

  模糊的人声,在耳畔轻轻的。

  他看到了叶泾渭熟睡的小模样,看见他怀里一大堆道具绳,脸上是被黯淡的光打下来,显得有些疲惫之态。

  单手轻轻捧起他的下颌。

  江浸川侧过头去,看了许久。

  看那个人安睡的睡容,看他眉下的眼角,看到他微抿的唇线,让人错以为是荡起了四色湖的柔情似水。

  俯身,侧埋,落在那个半睡未醒的人的唇上。

  柔慢地啄动,头更加地侧转过去。

  看见他细白的皮肤,眉头侧边有被不知哪儿的道具机器挂到了一些,露出了极小的,短短的,细细的刮伤。

  眼角垂着,很安静,没有声音,也没有情绪。

  于是他双眼安心地闭阖起来,对方的身上有种安静而疲倦的味道。鼻息打在了那个人熟睡的人脸颊上,烫出了他的一些惺忪感。

  眼睛惺忪中半合犹睁开间,手惊愕地撞上了他的衣服和躯干。

  江浸川睁开了眼睛。

  叶泾渭笨手慢脚把他碰到了,他宁可现在装睡,也不想去让他发现自己醒着。

  以为会松开他,却是更深一步地进来。

  舌齿卷进,轻挑慢捻。

  那人的手落在了叶泾渭的后颈上,扶住他的脖颈,将他逼得朝前方了一些,两人唇齿相缠,沫濡以绵。

  叶泾渭徒然地睁着眼睛,他本该阖上装作不懂地就这样过去,但是他却不自觉地、看着那个人再次阖上的神色。

  从眉骨,到眼角,再到抵在他脸肉的鼻尖。

  板凳上的人身体不安分,不自然,分外地难为情。可是他的心思却是满足的,但是在身体上的呈现,是略有无意间作出来的青涩和欲迎还拒。

  齿牙地慢慢咬捻,将叶泾渭的腔肉细细地咬了一周。将他略发疼的壁肉再次细而缓慢地卷舌忝,就像是他对他思念的爱人做出的事情一般。

  手指缠上了叶泾渭后脑勺的发端,卷住了他黑色的柔软的头发。然后往下稍稍地一抓,将他头颅扳起来,舌忝下他的下唇,下颚以及喉骨的位置。

  叶泾渭浑身打颤,不敢做出动作反应。

  任那个人将他似抱未抱,恍惚是在梦中地与他相濡以沫。

  唇齿又再次地咬上了他的内腔壁,让他的神思能够转回来,好不让他继续发呆,怀疑是在天南海北的电影里。

  叶泾渭伸出手,想环过那个人的后背,将他拥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一张开手,瞬间,他从矮小的板凳上掉下来,跌坐在了地上。

  周围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人影。

  诺大的厂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旁边的机器发出的规律的、磨人的声响。

  叶泾渭适应了光线后。他才发现,南柯一梦,譬如朝露,了去无然。

  ……

  这一天,那个人和一个道具组的小伙子约好,要带片场胡大爷的狗去宠物医院打疫苗的。

  那个人早准备好了香肠,牛肉干哄着胡大爷的小宠物狗,等它汪汪不乱叫了,愿意摇着狗尾巴,跟着叶泾渭的时候。

  那小伙子还未有空来跟他一道上医院。

  就在院门口溜着小胡玩,牛肉干快吃完了,还没有看到那小伙的影儿。

  叶泾渭不再发狗粮了,找了几个两眼的当小玩具,小胡“汪汪”地冲他叫了两声,摆头就要走。

  叶泾渭赶紧去抱起他跟前俩腿丫,将他抱了起来,悬在空中,着急地等人,又怕它跑了。

  没了胡萝卜逗不动犬,小胡“汪汪汪汪”一顿大作,作势要咬上他的手指头。

  叶泾渭缩着指头的时候,又将它放下了地。

  这小狗腿一沾地,撒欢似地要跑远了。

  叶又绕了两个小院追它,终于又抱到手了,赶紧又走到了门口。盼望亲友,一同骑车载他抱着小狗上医院。

  在小胡的“汪汪”胡乱扭头要咬人的好几分钟里,一个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

  叶泾渭大喜过望,看到一个人骑着二十八寸的自行车向他行来。

  那个人身颀体瘦,发黑如乌。

  骑自行车的姿态,也是与旁人不一致的。

  那青年左手执车把,右手托着个小纸箱,因为腿过长,二十八寸的轮子的自行车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高大。

  反而像是电影里主角的错感。

  “是,是你啊,……小,小赵呢?”他看到那个人抱着那过分泼的小狗跟前俩条腿,小狗掉头要咬他的手,他就托着小狗满院子地转。

  自行车上的江浸川告诉他,“小赵被陈组长叫去做道具,他让我代他来了,”

  叶泾渭似懂非懂,点点头。

  “小狗放纸箱里,”右手的纸箱递了出来。

  叶泾渭把小狗赶忙地放进了挖好了洞透气的纸箱里,于是两个人把纸箱的盖子盖上,合起来,小狗在里面“汪汪”叫个不停。

  那个人抱住了纸箱,手臂横过纸箱的开面,抵住纸盖板,不让小狗跳出来。

  “上车,”

  自行车的人叫他。

  那个人单手抱上纸箱,一只手扶住了车,坐上去,有些滑稽地做法,是两脚分开,但是显然不能抱好纸箱,于是像个穿裙子的女孩儿,谨慎又大咧地侧坐上。

  “抱好了?”

  叶泾渭听的是抱好纸箱了,他“嗯”了一声。一手抓车座,一手摁住纸箱塞在怀里,半个身体贴住,防止狗急跳箱。

  街上吆喝很多,旁边有条河,是他们拍南京河的一处取景,并非事实上的南京河。河水昏碧,只有晴天的时候,才稍显颜色的温和。

  那日阳光散漫,河水粼碧。

  光点跳在了街上每一个人的脚步上,衣服中,倒映在了自行车反光的铝合金车轮的胎壳上。

  反投着耀眼的粼粼的光斑。

  自行车穿街过巷,清脆的车铃声不断。

  行人热闹,街面嚷熙。

  清风从两个间的衣袖里,领口里穿堂而过,把衣服鼓起来,像个挂在了天台面的晒着的衣服。

  坐在他身后,亲近地两个人相处是第一次。

  叶泾渭甚至可以闻到了风从他衣服发间掠过,把他的味道稍上了一些。

  是淡淡的金盏花的气味,没有烟草。

  车轮滚过了地上不平整的砖石,略有些颠簸,让得人的黑发也在空中轻轻地一弹一跳。

  车后座的那个人抱着纸箱里的胡乱叫着小狗,又想抱前面的人。但又怕一抱,那人被他惊得急刹车,两个人就会从车上翻下来。

  迟疑着,抱着狗箱。

  如若我抱下去……终于是垂下了手。

  那一天江浸川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人伸手抱他。

  那一穿街过巷中,骑着车的人有一次的转头看叶。

  看到他微仰着头,看着小河岸对面的同样热闹的街道。眼睛是细细的光点,被余晖洒了进去。

  夕阳挂在了河边的柳枝上,落晖在凸凹的石板上铺上点点鳞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