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楼门前围了一圈人。

  赵羡词远远看去,只看到躲在雷守青背后的晚晴, 和一堆维持秩序的衙役。

  晚晴见她过来, 急忙来迎,“公子!”她既兴奋又紧张,“你都不知道我们抓住了谁!”

  “我知道, ”赵羡词笑笑, “罗大姐是不是?”

  晚晴呆了呆, “公子你好厉害!”她虽然早早就接到赵羡词的命令,要在福隆楼雇一些打手, 说是免得遇到歹人起意, 以防万一, 但晚晴觉得,福隆楼这么大的排面,雇些打手也是应当的。

  万万没想到, 这是赵羡词和秦牧云为罗瑶准备已久的天罗地网。

  既然秦牧云猜出这位罗大姐心怀不轨, 就不可能不做预防。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仔细考虑了下, 因为赵羡词常常在福隆楼, 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便在福隆楼安插了不少打手日夜轮值。

  然而一直没遇到什么事情, 以至于秦牧云和赵羡词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晚晴可不知道这是家里两位等待多时的了, 她道,“但是,这个罗大姐好厉害!一个人能打十来个, 要不是守青及时出手,她就跑掉了!”

  “竟然这么厉害!”赵羡词也不知道罗瑶深浅,听晚晴这么一说,才有些心有余悸。这段日子以来,为了不让罗瑶起疑,一直都由着她跟在秦牧云身边,如今想想,万一她图谋不轨,秦牧云岂不危险?

  赵羡词因而后怕不已,心里悔不当初。

  大门当前,衙役们大枷锁着罗瑶,就要押送府衙。赵羡词小声问,“怎么惊动了衙门的人?”

  赵羡词并不是很信任衙门,且不说杨知府为人做官是否清正廉明,就凭杨士显与她的过节,这事儿一旦交给衙门,只怕并不能善了。

  “公子,这罗大姐太厉害了,守青也打不过她。福伯这才去报官,守青好不容易才拖住她,衙门的人来了,大家一起上,才抓住了她。”

  “……”赵羡词感到震惊,“她一个弱女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身手这么好吗?”

  一旁雷守青脸色苍白,听见她这话道,“公子,这罗瑶只怕不是什么正经江湖人,她出手极为狠辣,而且还会用毒。”

  赵羡词急忙问,“你中毒了?快去请大夫!”

  “公子别担心,福伯已经去了。”雷守青道,“她似乎有所顾忌,我没什么大碍。”

  “还是等大夫看完再说。”赵羡词让晚晴扶着雷守青进去歇会儿,不用在外面守着了。

  本来,她和秦牧云的打算是,待罗瑶有所动静时,私下捉拿了审问,也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为何而来。但现在,既然衙门插手了,赵羡词也不好再做什么。

  眼睁睁看着罗瑶被带走。

  然而罗瑶一点没有身为囚犯的自觉,她路过赵羡词身边时,忽然停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中,“我等着你救我出来,赵小姐。”

  说完,妖冶一笑,毫不在意地跟着衙役走了。

  赵羡词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

  “我已经扮得这么像了,还能如此轻易让人看出是女扮男装吗?”

  赵羡词气的咬牙切齿,委屈地抱住秦牧云,恼道,“她还要挟我!”

  尤其还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笃定赵羡词不敢不救她。

  秦牧云扶额,打量着赵羡词的装扮,又看到赵羡词一马平川的胸前,和高高的立领,几乎挡住了所有女子的特征。再加上,赵羡词刻意大步走路,如今连半点女子的姿态都没有。

  “说实话,我觉得旁人轻易看不出来。”秦牧云沉思片刻,“况且,你与她接触又不多。”

  赵羡词稍微冷静了下,“如果这样的话——迄今为止,知道我是女子的,只有扬城的十七娘。”她顿了顿,“云儿,这个罗瑶说话,是否带有扬城口音?”

  “没有,”秦牧云摇头,“她官话说的很好,虽然有点口音,但也不似扬城人。”

  虽然很是苦恼了一番,但因为罗瑶被抓走前那句话,赵羡词无奈之下,还是打通关系,去牢中看望了她。

  罗瑶老神在在,见她过来,笑道,“赵老板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我都在这里待两天了。说实话,我可没吃过这样的苦,要是再待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会说出什么来。”

  “……”赵羡词好生气恼,却也不表现出来,单刀直入地问,“十七娘想要什么?”

  罗瑶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来路,于是眼波一转,笑道,“自然是想要你了,十七娘对你很是上心呢!”

  竟然真是十七娘!赵羡词皱紧眉头,一时间拿不准该怎么办。

  她身为女子之事,如今成为落在十七娘手里的把柄。这种时刻被威胁的感受,实在令人如芒刺在背。

  赵羡词本有揭露自己身份的打算,只是时机未到,也不想对外宣传。想着,等生意渐渐做大了,男女也就没有那么重要,让人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也没什么大碍。

  但是如今境况却大不相同,她现在是秦牧云的夫君,是御史赘婿。别的都好说,唯有这一关,实在不好过。

  但赵羡词实在厌恶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

  她盯着罗瑶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可知自己如今身在南省,并不在扬城,这里不是十七娘的地盘。”

  尽管语气很平和,甚至算得上温和,但罗瑶迎上她目光里一闪而过的寒意,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你就不怕十七娘将你是女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赵羡词笑了笑,“我当然怕了。但是,把柄这个东西,你需晓得,我越是怕,对方就越会变本加厉。既然只要十七娘一动手,我就没有还手的余地,那么,我还不如拉几个陪葬的。”她舔了舔上颚,胸中的怒火渐渐被冰冷的寒意覆盖,“比如你。”

  罗瑶本来不信,她不认为一个普通女子,能生出杀心。但是,看着赵羡词决绝的眼神,饶是江湖经验丰富的她,一时也有些心里打鼓。

  赵老板说得对,正因为身份是死穴,所以容易将人逼入绝境。她虽与十七娘有些交情,但还没有深到能以命相托的地步。实际上,她与十七娘的关系更多是建立在互利的基础上,她给十七娘的产业镇场子,十七娘养活她的门派。如果没有十七娘,她还可以再找十八娘十九娘,这都没什么关系,犯不着为此冒如此风险。

  罗瑶垂眸思考片刻,才道,“你放心,只要你将我救出去,我保证十七娘这次不会拿你的身份威胁你。”

  赵羡词却不动,“我怎么相信你的保证?救你出去,十七娘还以为我怕了她,难保不会更加变本加厉。与其以后更受她拿捏,不如趁这次鱼死网破。而且南省距离扬城有段距离,等你身死的消息传到扬城,至少也是半年后了,这半年时间应该足够我脱身。”

  罗瑶不由咽了口水,眼神变得有些阴鸷。

  她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成为幻姬门的掌舵人,如今难道要马失前蹄,毁在一个普通人手里吗?

  若真如此,如何能甘心!

  赵羡词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敢如此威胁她的人。罗瑶本不是能忍的脾气,但是上次在福隆楼缠斗的过程中,中了不知哪来的暗器,虽然没看清是谁发的,但凭着这暗器能如此精准地封住她丹田一口真气,罗瑶也猜得出来,必是墨门中人所为。

  要不然,就凭那些蝼蚁,哪里会是她的对手?更别提眼前的赵羡词了。

  罗瑶满心憋屈,万万没料到自己堂堂幻姬门掌门,有朝一日会落到如此地步!偏偏此刻,她若是不吞下这口气,还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罗瑶憋着一口气,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赵羡词咧嘴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我听说你武功很好,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听我的人说,你一个人能打十来个都不在话下。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虽然能一个打十个,但是赵羡词并不害怕。

  因为来之前,秦牧云特地告诉她,这个罗瑶被封住了真气,短期内可能会比普通人还弱。

  赵羡词并不了解这些,只是如今看见罗瑶脸色憋成酱色,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多少也侧面证实了秦牧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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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秦牧云也并不是很理解真气是怎么回事。

  但是莫小十说的有鼻子有眼,让秦牧云不由觉得好奇,才答应让赵羡词前去试探。

  “大师姐,我早就觉察出这个罗大姐真气不对,”莫小十邀功道,“虽然一直没能确认,但我也猜出她是幻姬门的人。你如今还没回过门派,不知道幻姬门与我们墨者村的世代恩怨。不过,这么多年,随着我们门派的衰落,幻姬门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了。”

  秦牧云安静地听着,“这个幻姬门是做什么的?”

  “幻姬门全是女子,擅长媚|术和下毒,行事恶毒,历来好助纣为虐,自成立门派以来,就与我们墨门有了仇怨,据说是因为当初幻姬门掌门魅惑君上,被墨门外放灵子张先生屠了门,才有了血海深仇。”莫小十顿了下,“这些现在我也不能多说,按规矩,你要先回门派,才有资格知道这些。”

  又说,“不过师姐你放心,我们墨门早已研究出专门克制幻姬门功夫的暗器和心法,虽然我不能确认,但这些日子一直在做准备,所以已经趁她不备的时候,封了她的真气,短期内她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秦牧云本来不是很能理解真气是怎么回事,听起来这些江湖中人似乎很玄妙。

  莫小十无法,只好给她演示了一个徒手碎大石的绝活,只见一块碗口大的石头,莫小十一掌下去,石头立刻碎了一地。

  “竟如此神奇!”秦牧云惊讶地上前,摸了摸那石头,是货真价实的石块。她想了想,又搬了更大的一块来,挪到莫小十面前,“你再来一下。”

  莫小十:……

  虽然感到很无奈,但莫小十还是乖巧地捋了捋袖子,又是一掌下去,大石块也出现了裂纹,很快碎成几块。

  秦牧云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还有这种功夫!”

  “大师姐,其实,你在练基本功的时候,也有在不断巩固元气,不然,也不能治你胎里带来的病。”莫小十说,“你运气的法子,是墨门基础功法,也是真气的根基。只是你初入门,身体底子不好,所以二师伯才会留给你这么多年,让你一直练基本功。好在你也没有懈怠,很自觉。偷偷告诉你,其实这也是二师伯留给你的考验,若你不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根本不能成为真正的墨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