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和秦牧云对视一眼,心知福莘一定是秦大人派来的, 两人也就不敢再耽搁, 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羡词, 你等我好消息。”

  临别语罢, 秦牧云在福莘的跟随下,入了秦家轿子, 回府去了。

  赵羡词在客栈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已经看不到轿子,她还是没有动。

  晚晴小心道,“公子, 咱们回去吧。”

  赵羡词“嗯”了一声, 心里却想着不久前和秦牧云的对话。

  她的身份, 始终太过冒险。如果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 恐怕不好收场。

  一直以来,赵羡词忙于福隆楼, 忙于拿回赵家产业,甚至忙于遮掩自己的身份,虽然知道自己在冒险, 却也无暇他顾。但此刻,许是实在离南省太远,对福隆楼诸事鞭长莫及,才让赵羡词认真思考起了怎么应对这个可能随时会出现的危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早做准备, 免得到时无路可走。

  正想着,她一转身,却在晚晴的惊呼中撞到一个人,“小心!”

  赵羡词忙扶住那人,借着客栈门口发黄的灯笼,勉强看清被撞到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哎呀”一声,好在有赵羡词眼疾手快的一拉,才让女子没有摔倒。

  “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赵羡词忙不迭跟人道歉,那女子却掩嘴一笑,打量她道,“小公子倒是嘴甜,看你的年纪,叫我一声姨娘倒差不多。”

  姨娘——赵羡词不动声色扫过女子脸庞,见她也不过三四十岁左右,确实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大,只是眉眼中风情尤甚,正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

  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

  “我看姐姐风华正茂,想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正当叫声姐姐。对不住,这位姐姐,”赵羡词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礼数,稍退两步道,“不小心冲撞到您,晚生这厢给您赔罪。”

  谁知道那女子竟痴痴地看着她,竟似看呆了!

  赵羡词感到奇怪,又下意识的小退了一步。

  那女子见她这动作,才慨然道,“小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赵。”赵羡词迟疑片刻,还是道,“是个生意人,姐姐如不介意,便叫我赵老板吧,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赵老板?”那女子目光就没离开赵羡词的脸,轻声道,“叫我十七娘便可。你莫非是扬城人?”

  赵羡词顿了顿,“正是。”她纵然会说官话,但毕竟话里带着扬城口音。

  “像,真像,”十七娘上前拉住她的手,“太像了!赵老板,你从扬城来,可知道扬城赵家?”

  赵羡词没有立刻回答,略作沉吟道,“自然听过。”

  “那、那——”十七娘忽然激动起来,“你可知道赵大人?”

  赵羡词就不由轻轻深呼吸一次。

  刚刚,十七娘见到她的那些反应,赵羡词心里就有些猜测,现在听十七娘提到父亲,她不由苦笑,父亲的交游到底是有多广啊!

  “也是,知道的。”

  “姓赵,扬城来的生意人,又与秦大人的千金如此亲昵——”十七娘惊道,“莫非,你就是传说中,赵大人的私生子,赵康?”

  “?”赵羡词暗自吃了一惊,自己的名头已经这么响了?

  她不知道,扬城不大,关于秦大人要嫁女儿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大半个扬城。而关于赵康是赵自省私生子这件事,却没多少人知道,只是,别人不知道,不代表十七娘不知道。

  毕竟,十七娘当年也是能够从赵大人手里抢生意的人。

  只不过,十七娘的生意不大上得了台面,也正是因为如此,赵自省才没有插足这部分产业。但这并不代表十七娘干不过赵自省,实际上,这扬城的青楼勾栏,十七娘十占其三,便是赵自省当年,也未必能将这些暴利行业做这么好。

  因并不认识这位十七娘,赵羡词没有冒然回答,倒是十七娘摸了一把她的脸,“这张脸,倒是有两分赵大人的底子。”由笑道,“小家伙倒是有本事的,听说你在南省搞走了赵家鼎鼎有名的南润粮庄?”

  赵羡词退后两步,躲开十七娘的手,“是赵家公子卖产业时,碰巧买到的。”

  十七娘掩嘴笑了声,“赵自省那个废物儿子吗?那小公子还真是买的巧。”

  赵羡词眼观鼻鼻观心,笑的温和,一副彬彬有礼却又疏远的模样。

  十七娘看她神情,轻笑道,“小公子还是太嫩了点,做事总不周全。”说罢,递给赵羡词一方织锦手帕,“不过,我与你父亲倒有一些交情,如果有事,可到花飞舍来找我。”

  赵羡词本不欲接,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就算和她爹有几分交情,但看十七娘做派,也不是个忠厚之人,赵羡词本能地感到危险,不愿意与虎谋皮。

  但十七娘临走前,在她耳边声音极轻地吐出三个字,让赵羡词瞬间脸色煞白,不由握紧了手帕。

  “我会随时恭候,”她压低声音,几乎让赵羡词怀疑自己听错了,“……赵小姐。”

  这个十七娘竟然看出来了?!

  赵羡词心里陡然一跳,十七娘却已经招呼了轿子离去,只给赵羡词留下一个背影。

  她竟然说的是,赵小姐?!

  可怜赵羡词,不知道十七娘是做什么营生的,更不知道十七娘有多老辣,就凭她这女扮男装的本事,在十七娘眼里都还不够看。

  实际上,不管赵羡词扮得再像,在十七娘面前,都无所遁形。不管男女,只要往十七娘跟前一站,十七娘单凭闻,就能闻出男女来。

  更何况,赵羡词被误拉入的那家青楼,也是十七娘的产业。

  自家产业,无论发生什么事,十七娘都了如指掌。

  赵羡词此刻觉得头有些发昏,她很怕这个节骨眼被看出来自己是个女子,她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公子,怎么了?”晚晴看她握着帕子发呆,忙上前扶住她,“这十七娘是什么人?”

  什么人?赵羡词也不知道。她勉强按住自己砰砰的心口,对晚晴说,“立刻找人打听一下,这个十七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花飞舍——赵羡词猛然想起,白天的时候,好像在包厢里,觉得有个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就随意四处看了下,对面走廊里的那个女子,不就是十七娘?!

  那十七娘,一定是那时候就盯上自己了,却等到现在才假装初见,不知有什么意图?

  可怜这是扬城,赵羡词人生地不熟,甚至都没有可用的人手,打听消息都只能靠晚晴。但此刻,她觉得,这个十七娘,不知道是敌是友,还是早些搞清楚来头的好。

  光靠晚晴,恐怕打听不到多少消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找秦牧云帮忙了。

  于是叫住晚晴,“你先等一等。”赵羡词立刻回了房间,找出纸笔给秦牧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托秦牧云帮自己查查这个十七娘什么来头,“立刻找人递到云儿手中。”

  晚晴看赵羡词十分严肃,也不敢耽搁片刻,当即就去了。

  此刻,秦府。

  秦牧云泪眼朦胧,正怏怏的陪在母亲身边。

  她知道,要想让自己和赵羡词的婚事不再出纰漏,只有麻烦母亲了。

  不过周乐清很讲规矩,断断容不得女儿家说这种事,秦牧云心里清楚,所以只是忧思深重地陪在母亲身边,倒是一个字都没说。

  只是,她不说,不代表周乐清不知道。

  秦大人这几日的举动,周乐清一清二楚。况且那日赵康来府上拜会时,与女儿相视一笑的温情,周乐清看的清清楚楚,也明白秦牧云心中所系。

  这会儿看见秦牧云这模样,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周乐清叹道,“云儿,可是受委屈了?”

  秦牧云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又摇了头,“没有,母亲。”

  但周乐清这么一问,倒真让秦牧云觉得委屈起来。她心疼母亲,也眷恋母亲,原本就心里不痛快,如今被母亲这么一问,秦牧云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周乐清瞧见她神情,将人拉进怀里,安抚道,“是受委屈了。”

  “母亲,我没事。”秦牧云咬咬唇,撑出笑来,也实在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您放宽心。”

  周乐清见她嘴硬,也不再多问,又说,“你父亲孟浪惯了,上午不该让你和程家老四出门,实在有失礼数。”在秦夫人眼里,秦牧云孤身一个女子,和外男单独相处都是大过,但架不住扬城风俗开放,秦大人又是个风流人,周乐清这才勉强接受。

  这要是让她知道女儿和赵康之间的事——所以秦大人和秦牧云都不敢让她知道。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父亲确实与程先生交好,程家老四也比赵公子条件好许多。”周乐清不疾不徐,缓缓道,“你爹也并非有意悔婚,其实,我们都挺中意那赵公子,只是他出身太过低微,若是能有功名在身,以后,说出去,对你也好。”

  又说,“这还是我对你爹说的,让他尽量给赵公子谋个一官半职。但不知赵公子何以如此执拗,断然拒绝了你父亲的建议,这才让你爹情急之下说出了悔婚的话。”

  秦牧云听得怔怔的,她实在不知,这里面竟然还有母亲的主意!便急道,“娘亲,赵康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既然无心入仕,又何必苦苦相逼——”

  “这就是没见识的话了。”周乐清神情严肃了几分,“你是侯爵之家出身,秦家历经三朝,官至宰相,贵不可言;你祖母家,一品侯爵府,世代功勋卓著,家中往来无白丁。以你的身份,配个王爷世子才是门当户对,如今那赵康,不仅是白丁一个,更是商贾出身,更低人一等,你若就这样嫁给他,岂不让世人笑话?”

  “娘!”秦牧云心凉了一半,“若是……若是她执意不为官呢?”

  周乐清认真看着她,“让他做官,又不是害他,只要他肯考功名,以后有家里提携,定能平步青云。他实在身份低微,若非如此,怎能配得上你?这是天大的好事,却不知这赵公子为何如此执拗,若让他为你考取功名都不肯,那么,他待你的心,云儿,你也要细细掂量才好。”

  秦牧云哑然,这些事,根本没办法和父母沟通!

  赵羡词没错,她父母的想法,又何曾有错?

  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门槛就很高。母亲能纡尊降贵,愿意接纳赵康为赘婿,都让秦牧云很惊讶了,如今说出这些话,秦牧云虽然心凉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这该怎么办才好!

  秦牧云头疼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秦牧云:怎么办,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