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云终究是低下头去,假装随意翻着手里的书, 不敢去看赵羡词。

  没有想到, 会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听到这些话。

  止不住脸上发热, 心里却溢出苦涩来。秦牧云尽力平淡地说,“能听到你这番话, 我很欣慰,毕竟,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赵羡词眸中的光亮就黯淡下来。

  即便秦牧云没有说,她也知道症结何在——那份和离书。

  赵羡词暗自握紧掌心, 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 “云儿——”

  一旁福莘见此情状, 慌忙扭过脸去,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 唯恐有人过来。

  “和离书的事,是我不好。”赵羡词为难道, “对不起,我……我不该写,你说得对, 不管我出于什么缘由,都不该写下和离书。我……”

  这要如何解释呢?事情已经做了,还没成亲,和离书倒是先准备妥当了。

  秦牧云看她拧起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伸手轻轻抹平了她眉间,温声道,“我们真成了亲,就是夫妻了。你……可万不可负心薄幸,不然,我真的——”

  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秦牧云指尖轻轻抚过赵羡词眉宇,“我如何不知,婚姻是终身大事。”哪个姑娘家能不看重呢?那是托付一生的事,不是只靠喜欢就能行。

  能够彼此托付余生的人,别的且不论,人品定是最紧要的。可对秦牧云来说,赵羡词什么都好,就是惯于舍弃她,一次两次,上辈子,这辈子,赵羡词最终选择的都不是她,这让她如何放得下心?

  上辈子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候,她什么都没对赵羡词说过,赵羡词又一无所知,最后做出什么抉择,她都没办法真的责怪。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赵羡词明明白白清楚她的心意,还是能够决然的写下和离书。

  还是在两人并无任何纠葛矛盾的情况下。

  秦牧云心中一声长叹,这个心结,自己真的是过不去。

  但又放不下这个人。

  把心交给一个随时可能抛弃自己的人,简直是一场豪赌。

  秦牧云沉思半天,也没敢入局。

  但赵羡词要怎么做,才能让秦牧云相信呢?

  无计可施。

  这种事,大概唯有时间能给她们答案。

  不过,既然两人婚事已定,那也就这样吧,秦牧云想,既然舍不下,断不掉,那还是接受吧。

  事虽已成,心却难安。

  赵羡词看着秦牧云强作的笑颜,暗自下了决心——既然此事唯有时间可证明,那就交给时间吧。她抬起秦牧云的手,轻轻吻了下,“你早点休息。”

  秦牧云的手僵在原地,手背上还留有赵羡词的温度,让她怔了半天。

  这——这还是赵羡词真正第一次亲近她!

  又是这么猝不及防!

  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赵羡词已经回房了!

  秦牧云不由捂住手背,脸上愈发滚烫起来,最后也不知道是想叹气,还是想笑,就颇有些懊恼地摇摇头,唇边却带了笑。

  直到福莘关上门,她才收回目光,眼神落到赵羡词还回来的书上。

  那个冤家还想看?秦牧云咬咬唇,想了想这些故事,总觉得不够尽兴,不能对赵羡词起到启发作用,尤其不能让赵羡词意识到随意写和离书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于是,她叫来福莘,“福莘,船上有纸笔么?”

  ……

  赵羡词也知道,在船上向秦牧云讨书看,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不过,说实话,她想看书是其一,想看秦牧云才是更要紧的。

  秦小姐已经对她冷淡很久了,赵羡词浑身不自在,又加上看了那些书,心里跟猫挠了似的,对秦小姐百般记挂,这才总算找到理由去见人家。却没想到,自己虽然急切的表白了心意,却忘了症结未解,秦牧云几乎没给她什么反应。

  赵羡词心里止不住叹气,很怕让秦牧云寒了心,因而没了意思。

  人心这个东西,恐怕是世上最不禁折腾的。

  偏偏她明白的晚,又在感情上准备不足,自以为是地写下和离书,伤了云儿的心。就算云儿对她有意,面对一个能轻易写下和离书的人,只怕这好意也要变无意了。

  赵小姐苦思冥想,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尤其觉得,好不容易自己下定决心要与云儿长相厮守,就因自己莽撞,险些失去这个人,每每想起都心有戚戚焉。不过就像她岳丈秦大人说的那样,她作为一个“男子”——虽然是假扮的,绝不该总是坐等着云儿来找她,云儿要走,自己努力留下就是!

  赵羡词下定了决心,却心跳怦然。她向来是知道怎么去讨人家欢心的,却不知道该怎么明目张胆这么做。往日,她对人好,总要讲究润物细无声,现在只怕要大不一样。

  对秦牧云,她几乎不知道还能怎么更好了。本就是捧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可惜秦牧云不知道。

  赵羡词就眼前一亮,既然如此看重她,怎能不让秦小姐明白自己的地位?

  胡思乱想着,赵羡词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

  满脑子都是她的云儿,于是第二天就没起来。

  好在船上时间慢,也没什么要紧事,秦牧云知道她没出来时,还以为是昨晚的事打击到了赵小姐,于是趁着秦大人没注意的时候,担心的亲自去看。

  就看到了酣睡中一会皱眉一会偷笑的赵羡词。

  秦牧云坐在她床边待了会儿,半晌,忍不住跟着笑出声,轻叹道,“傻子!”

  不过,此刻也不便久留,秦牧云就吩咐大厨给赵羡词留好饭菜,自己把晚晴叫出去问话了。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晴苦恼道,“昨天公子还书回来,就垂头丧气的。好不容易劝她睡下了,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快天亮的时候才没动静。”

  看来确实是受昨晚的事情影响,没能睡好。但……她想了什么呢?睡着都还一时皱眉一时笑。

  秦牧云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左右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秦小姐就回了自己房间,继续忙去了……

  不知不觉,船上已经过了十多天,赵羡词百无聊赖。当着秦大人的面,又不好去找秦牧云,只得枯坐发呆,晚晴带过来的那些书也被她看了一遍,还又去秦牧云那里借了几本。

  因知她船上无聊,估摸赵小姐两三天就能看完一本书,因此秦牧云常常会为她准备好要看的书,差福莘即时送过去。

  这天傍晚,赵羡词又看完一个话本,福莘就过来了,照例是送书。

  原也没什么稀奇,但赵羡词看到书里的字迹就呆住了——这是秦牧云的笔迹!

  福莘特地解释道,“小姐带的书也不多,剩下这些,都是小姐亲自抄录的,原书不常见。”

  赵羡词照例谢过,送走福莘就开始看书。

  别的不说,对着秦牧云工整的小楷,赵小姐就连看书都倍加爱惜,几乎能看见秦牧云一笔一画认真抄书的样子,何况,什么样的书能让秦牧云如此喜爱,竟然整本抄录下来?

  那必定是好书无疑了!

  赵羡词简直迫不及待,重又去看新书。

  而秦牧云正在船舱里揉着手腕,她第一次写故事,写的还挺上瘾。福莘回来,照实回了与赵羡词的对话,秦牧云“嗯”了声,问,“福莘,你识字吗?”

  福莘摇摇头,“只会写自己名字,勉强认得几个字,不算识字。”

  “你想学吗?”秦牧云一边删改自己的故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谁料福莘却笑道,“小姐,我以前常听老太太说,人生烦恼识字始,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秦牧云没想到她问了这话,也笑了,“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但也在理。不识字,可能就不会有许多心思,混混沌沌,容易快乐些。”

  “那我便不学了。”福莘讲,“虽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如果读书识字令我平白多了许多烦恼,那倒不如不读。况且也不是人人都需要读书识字的。”

  知她无意,秦牧云也就不再多言,仍旧让福莘帮自己磨墨。

  福莘便道,“小姐,这些故事明明都是您自己写的,为什么要告诉赵公子说是您抄的呢?”

  “噢,她只是喜欢故事,没必要知道故事从何而来。若是知道出自我手,我怕她看轻了这些故事。”实际上,秦小姐是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她可不止是写故事而已,实则是试图借故事与赵小姐对话。

  而且,再怎么说,这也是秦牧云第一次自己写本子,多少有些笨拙之处。秦牧云不想让赵羡词看轻了自己,端等着看赵小姐的反馈呢。

  可她的故事,一笔一划写起来慢,赵羡词看起来却快得多。直到一行人到了扬城,秦牧云的本子才写完下一章。

  却没送到赵羡词处,因要下船,急着回家拜望母亲。

  赵羡词纵然心心念念,但正事当前,也收敛了玩乐的心思,提着一颗心,紧张的跟着秦氏父女,打算前往府上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改在下午6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