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飘过天空遮住了圆日, 走廊本就昏暗的光线又深了一层。
玻璃那一边映着模糊的小猫模样，施然瞧着感觉那只喵喵叫的猫猫正抓着她的心当毛线球玩。施然想要试图挣脱这份情绪的辖制，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视频播放完, 陈若瑜的视线依旧留恋的停在沈烟的手机屏幕上。
沈烟却转头看向了陈若瑜, 有些不满的提醒道：“最近喝水是不是有点少？”
陈若瑜轻抿了下唇, 不等她开口否认，沈烟就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皮肤本来就是缺一点水都会变得很差的那种，现在天是润了些, 但是也不能不及时补水啊。一天八杯水, 只多不少。”
沈烟话透着些关心的唠叨，陈若瑜听着只淡淡的答道：“我知道了。”
看上去就像是接任务一样，没什么表情变化。
“这还差不多。”沈烟满意的笑了一下。
斜斜的一抹透过玻璃落在施然的视线中，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这个两个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可却谁都没有说先走。
沈烟就这样抬着头看着陈若瑜，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也亮亮的, 还不等施然揣测她要做什么，就看到她抬手朝陈若瑜的脸侧探去。
那纤细的手指无限的朝那张施然抚摸过无数次的脸颊探去，让人看着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施然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冲进去质问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可是身体却像是发了寒症一样, 同秋日里的被风吹过的枯枝，簌簌的抖着。
那握着门把的手陡然垂下，施然骤然转身, 携着凌乱的步子不愿也不敢再看下去。
她发现沈烟知道陈若瑜很多习惯，她们两个关系比自己更亲密。
施然脑子里很乱, 各种猜测，各种声音都在这个时候从她的大脑中翻搅。
“因为我总觉得施然姐长得有点像我姐，所以跟施然姐就不自然的更亲近了。”
“你们看, 阿然像不像咱们小沈总？！”
“就是我总觉得你跟沈烟学姐蛮像的，就是那种……她就像白月光，你就是朱砂痣。”
……
“那你跟陈若瑜的关系怎么样？”
“用我们班里人的话来说，就是……”
“情同姐妹？”
“水火不容。”
……
明亮的走廊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又瘦削的身子像是摇摇欲坠的花蕊。
凌乱的对话不断从施然的脑海中穿过，让她原本毫无动摇的信心土崩瓦解。
是啊，为什么之前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在重逢那天却发生了一夜情。
酒精是掩饰一切的最好借口，也是最能衬托出一个人欲望的镜子。
她们现在是情侣，可是只是限定于她们两人之间的情侣，只有周围亲近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而那些亲近的人，当中就包括刚回国沈烟。
施然的脑袋里突着就冒出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自己跟沈烟长得相似，难道陈若瑜就看不出来吗？
难道每一夜的厮混她都没有注视过自己的眼睛吗？
她好嫉妒，真的好嫉妒。
嫉妒沈烟跟陈若瑜一同养的猫猫，嫉妒沈烟跟陈若瑜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
嫉妒她比自己先来一步。
自己在所有人的口中都只是一个眉眼像她的相似品。
那一日她在陈饮冰画廊里想过的宛宛类卿，竟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施然的世界在春光和煦的正午无声的裂出一道痕迹，而那个被窥到一切的楼梯间内依旧安静，甚至还盈着一丝尴尬。
施然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陈若瑜就径直闪开了沈烟探过来手。
沈烟悬在空中的手尴尬的僵住了，她勉强笑了一笑，提醒道：“你头上有个东西，我帮你拿下来而已。”
陈若瑜却依旧不肯让沈烟触碰自己，只道：“在哪里。”
沈烟听着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有一瞬的落空。
她将悬在空中的手收回，转而指了指自己头发上对应的位置，道：“这儿，一个小白毛。”
“谢谢。”陈若瑜不缀感情的讲着，抬手便将自己头发上粘着的小白毛拿了下来。
而后她将这东西在手里碾了碾，道：“以后还是先告诉我比较好。”
沈烟失笑，故作轻松的调侃道：“真是的，有了女朋友也不至于这样保持距离吧？”
陈若瑜却认真的点了下头，“嗯。”
她们两个一样，心眼都小。
沈烟却不然，“她又看不见。”
陈若瑜否认，“也不行。”
沈烟很少见陈若瑜在一件小事上这么认真，靠在墙上叹了口气，坦诚的讲道：“我可以说我有点嫉妒吗？”
陈若瑜却没有回答，只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去趟承誊。”
沈烟点点头，又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陈若瑜拒绝了，“你去了只会让他们觉得SaRah这件事对咱们工作室来说很严重。”
“知道了。”沈烟笑笑，“有你一个护着她就够了。”
.
中午有小八他们这些人帮施然说话，办公室里再有人想要落井下石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的了。
可是小八他们恫吓得住明枪，却挡不住暗箭。在网络世界，还是会有自诩为正义使者的人，摇旗呐喊的去发私信骂施然，腌臜秽语不堪入目。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走到今天她只想摆脱施海军的钳制。
可却因为“施海军女儿”这个称谓，这些人就拼了命的涌过来提醒她，让她承担这些她根本就不用承担的责任，成了这些人宣泄情绪的口子。
而使徒也不免被牵扯在了其中。
前期SaRah跟使徒捆绑的有多深，现在就有多少对家买水军来挑拨离间。
小八看着使徒超话里带节奏的人，敲得屏幕噼里啪来的响，超话也是一团乌烟瘴气，甚至还有人联名想要让使徒辞退SaRah。
工作室原本不常用的大会议室在距离上次最终内测总结会议后，再次被人打开了。
施然看着几个大组的组长跟负责任都朝那边走去，心里很乱。
施宇中午的揣测正在上演，她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肉，情绪却不是惧怕，而是不舍。
她还没有看到她的伊卡洛斯面世，还没有跟别人分享她创造出来的角色，她不想离开Final。
施然的走神太过明显，连徐孟恬都察觉到了。她将自己的巧克力盒子放到了施然面前，道：“施然姐姐，吃巧克力吗？你在电脑前坐了一天了，补充一点能量吧。”
“谢谢。”施然说着，从里面挑出了一颗黑巧克力。
苦涩的味道顺着她的舌尖在味蕾上展开，她不喜欢吃苦涩的东西，可是这一次她却把整颗巧克力都吃了下去。
也是在这时，远处的会议室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大家的脸色看上去都有些凝重，连向来不露声色的沈烟都是黑着脸出来的，就好像是选择了一个最难搞定的方案。
周沅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门的时候手机才刚刚放进口袋里。
她走到了施然的工位前，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要担心，这不是你的错，Final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伙伴的，任重而道远，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好。”施然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
适逢公司权利斗争白热化，她这件事一定会成为对家的把柄，怪不得大家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周沅看久久等不来施然脸上的笑意，又俯身道她身侧，小声道：“阿瑜说了，有她在，你放心。”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又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施然的心里。
让她真实地感受到了她对这个人的依赖，又让她无比吃痛的想起了那只名为Nancy的猫咪。
施然从脸上勉强努出三分笑意，对周沅道：“我知道了周沅姐，我会努力做好我手头所有的工作，不给咱们原画组丢脸的。”
“这就对了。”周沅说着就拍了拍施然的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腰杆挺起来。”
可能是周沅的话鼓励到了施然，也可能是单纯的想要通过努力工作来麻痹神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施然工位上方的灯光成了原画组唯一的光亮。
保存好线稿是，施然抬头看了眼时间，这才发觉已经快要十点了。
手机里有不少未读消息，却没有一条是施然期待的。
她没有跟陈若瑜主动联系，这人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有一点失落。
施然木着脸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抱着包的手却还是不自觉的打开了手机，点开了热搜。
其实热搜很早就已经没有她了，施然也知道陈若瑜说道就一定会做到，可是她就是还想再确认一下，瑟瑟不安的想要再确认一下。
就好像在确定陈若瑜还在不在她这边一样。
热搜没有她，私信却亮着红色的圈圈。
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诱惑着她去打开注定会让她无法心安的盒子。
施然盯着99+这个红圈圈，手指悬在屏幕之上。
半晌，她还是忍不住点开了私信，就像她对施宇说的，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
私信很多，好坏也参半。
光落在施然的脸上，映着她的表情时而放松时而紧绷，但她都很好的接受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但一句温暖的话也能让她感到欣慰好一阵子。
她没有刻意去看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不好的话的私信，而是点开了那些鼓励安慰她的私信，像是在寒冬中独自行走的流浪者在捡拾柴火。
不一会儿，施然预览到了最后一个私信：【太太你要加油！[太开心]】
施然看着前面鼓励自己的话跟后面这个笑得开心的图像，还以为是个不常上网冲浪的人错用了阴阳怪气的表情，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开她。
这个人在私信的上方还发了一个动图，几张春暖花开的图片在屏幕上跳动着。
施然看着心情放松的慢慢扬起了唇就，也就在这时画面里一下子冲出了许多恐怖的图片。
开肠破肚，鲜血淋漓。
数不清的苍白肢体堆满了她的屏幕。
施然瞬间就被吓到了，手机被猛的一下丢了出去，碎裂出一道道裂纹。
她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住的，漆黑的环境下不受控制的将她刚才看到的画面在脑袋里循环。
明明外面的夜是春日的温暖，施然却觉得周边有寒风肆虐。
恐怖还在延续，忽的一只温暖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缕她许久没有嗅到的清香携着冷气落在她的鼻尖，陈若瑜站在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