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许母一下子沉默下来。

  在她听来,这句话简直不像是女儿会说出来的。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她说:“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是她说的么?”

  许密又哭笑不得。

  她妈似乎总有这样的想法,自己要是做了什么不符合她心意的事,一定是别人「教唆」的,是别人「带坏」的。

  在妈妈眼里,她是一个从来不让人操心的「乖乖」的女儿,她也确实向来如此,但终归到底,她也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过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反驳罢了。

  但是现在,她想替曲安歌说说话。

  “她没有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许密这样说。

  许母皱起眉头:“是么,平时你们怎么相处的?”

  许密想了想她们平日的相处,正想说话,许母又说:“恐怕相处的机会都不多吧,她天天出去拍戏,一出去就是半年,身边都是明星演员,你知道她其实干嘛去了么?”

  许密闻言一愣,随后心中莫名燃起怒火,她皱眉,因为眼前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压着怒气问了句:“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母抿嘴,半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出口,反而坐实了先前确实是那个意思,许密忍不住提高声音,道:“你表面上不是说不相信那些八卦消息么?怎么,只是场面话么?”

  许母惊讶地望着许密,从小到大,她没有许密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的印象。

  就算是叛逆期的时候,许密也是很乖巧的孩子,她最生气的时候也就是躲在房间里生闷气不出来吃饭,那个时候她只要在厨房留一碗冷饭就好,许密晚上会出来自己炒饭吃。

  第二天她去买菜的时候会买许密喜欢的东西,许密看到了如果吃了,两人就会和解,是像是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小默契。

  看到许密此刻怒而变色,她莫名感到伤感,伤感的同时又有些生气,她此时没有意识到这怒气有一半是出于不安,她也提高声音,问:“你就那么相信她么?比起她来我难道会害你么?”

  许密道:“我没说你害我,她也不会害我,我们很好,她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是清楚的。”

  许母硬邦邦道:“以前我清楚,现在我不知道。”

  说到这的时候,许密的爸爸走到了?口,推?偷偷看了一眼,见母女俩对峙,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许母的气顿时撒到了许父头上,说:“你问什么问,平时也不见你关心女儿,现在过来了,怎么了,来看笑话?”

  许父闭嘴不语,摸了摸鼻子带上了?。

  许密垂眼,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情况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她还以为自己最近已经成长了许多,没想到真碰到事了,还是会搞得一团糟。

  沉默中许密瞥了她妈一眼,看见她妈眼眶泛红,眼里有闪烁的碎芒,仿佛是泪光。

  但是在定睛看去是,又看不见了,只觉得眼眶红且紧咬牙关,带着一种不相让的沉默。

  许密开口想打破沉默:“跟爸没有关系,你干嘛凶他。”

  这话像是又踩到了猫的尾巴,许母道:“什么叫做凶?我又说错了是么,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了是么?”

  这显然是在气头上,许密不说话了,她往外走,许母叫住她:“你干嘛,家里不想呆了?”

  许密道:“我口渴,倒杯水喝。”

  许母又说:“你爸知道这事,也不会同意的。”

  许密脚步顿了一下,又往前走,走出卧室,把?带上了。

  走到房间?口,许密的心头泛起一阵委屈,她有点想给曲安歌打电话,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件事如果告诉曲安歌,对方只会比自己更难,而且现在要是给曲安歌打电话,对方说不定会过来,而现在要是过来,对她妈来说应该算火上浇油。

  她走到客厅,她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出来,便低声道:“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吵架啊。”

  许密不知道怎么说,一边低头去拿茶几上的水壶,一边摇了摇头。

  许父犹豫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说:“密密,别和你妈吵架了,她最近更年期呢,本来就不舒服。”

  许密闻言,不知为何,刹那间鼻头酸涩,差点落下泪来。

  她知道母亲爱她,关心她,同时已经老去,可正因为这些,反而更无法不痛苦地想,如果母亲一直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呢?

  她蹲在原地起不来,许父又开始担心她,问:“密密,你怎么了。”

  这一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内心某些汹涌的情感突然决堤,许密哽咽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许父道:“那不是好事么?是谁啊?”

  许密眨巴眼睛,让原本积聚在眼眶的泪水滴落,如此她再抬起头来时,便看不出有什么哭过的痕迹,只是眼眶有些发红,但是当她开口说话,声音还是哽咽:“如果是您可能不会同意的对象,我也要说么?”

  许父道:“为什么不同意?”

  他停顿,随即提高声音:“难道是已婚的?那是绝对不行的!”

  许密:“那倒不是。”

  许父:“坐过牢?”

  许密:“额……没……”

  许父:“欠了高利贷?”

  许密想了想:“已经还掉了。”

  许父:“赌博么?”

  许密:“不……”

  许父纳闷了:“那我为什么不同意啊,你有喜欢的男生,我就很高兴了。”

  许密沉默,过了一会儿嗫嚅道:“就是说,如果说不是男生呢?”

  许父一愣,过了一会儿迟疑道:“是曲安歌么?”

  这一下反而是许密呆住,蹲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说什么,许母从卧室出来,听见这话,脱口而出:“你知道?”

  许密有点懵,客厅没开顶灯,电视机的灯光在不断变换,显得他爸的神情也好像变幻莫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法忍受这种阴间灯光,她妈直接把顶灯打开了,于是许密看见她爸只是有点尴尬地在挠头。

  “就是……看到过公众号推送。”她爸这样说,“本来也没想太多,你这样跟我说,那我肯定就猜到了嘛。”

  一时有些沉默,许密心想:她爸的反应倒是挺平淡的。

  许父叹了口气,对许母说:“安歌不是挺好的,两个小孩自己高兴,就好了嘛。”

  许母气道:“现在高兴,那以后呢?”

  许父嘟囔:“以后也不一定就会不好啊。”

  许母气得发抖,指着他说:“行,你们真行。”

  这么说完,就转身进了卧室,把房?重重带上了。

  许父叹了口气,许密有点不安,说:“没想到变成你和妈吵架了。”

  许父愁眉苦脸:“有点后悔了……”

  这个时候,许密听到卧室里手机响起来。

  她出来的匆忙,没带手机,于是立刻回了房间,看见手机里有好几条消息,来电显示是曲安歌,她心中一动,有所猜测,接通电话,果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

  许密出声:“你在外面?”

  曲安歌道:“我在你家楼下了。”

  许密只觉得飘荡不安的内心突然有了停泊之处,如此竟哽咽出声,说:“你怎么会来。”

  她话音一落,曲安歌就急了,问:“怎么了,你是在哭么?”

  许密道:“你楼下等一会,我下来……”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下了楼,一到楼下,果然看见曲安歌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还踩着毛绒拖鞋,头发披散着,塞在围巾里,包裹着小巧的惨白的一张脸,正坐在电瓶车上吸鼻涕。

  许密茫然,问:“你为什么骑电频车?”

  曲安歌道:“我感觉那么短的路,好像还是电瓶车快一点。”

  许密过去,心疼地抓住曲安歌的手,对方指节冰冷,握在手心像是冰块。

  许密关注着曲安歌的手的时候,曲安歌盯着许密的脸不放,她见那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夜色中看不清颜色,只能看见睫毛还是湿漉漉的,曲安歌忍不住靠近将许密抱住,低声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她妈那里受了打击,内心确实脆弱,许密一时忘记了她们在室外,在冷风中,只觉得柔情蜜意令她融化其中,她将脸埋在曲安歌的肩窝,心想无论如何,她不会和曲安歌分开。

  想到这的时候,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挺坚定的。

  她和曲安歌在寒风中交换体温,过了几分钟,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里好像就是楼下,从主卧的阳台看下来,刚好可以看到这个位置。

  她们站在路灯下面,简直像是被舞台剧的灯光照射着,是这个黑夜中最显眼的部分。

  许密一阵头大,偷偷抬头望了眼楼上,看见他们家的楼层主卧没有开灯,但是窗帘似乎是拉开的。

  她感到不安,就缩着脖子推开了曲安歌,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和我妈吵架了。”

  曲安歌问:“在吵什么?”她心里猜是不是因为两人的事被知道了,可她有点不敢说。

  许密犹豫了一下,仰头望向曲安歌,正要说话,远处有灯光亮起,似乎有一辆车开过来了,许密连忙后退半步,同时说:“我们上去说吧。”

  虽然理论上如果上去她妈可能会爆炸,但是总比在楼下,被路人看到体会社死要强。

  曲安歌就点了点头。

  两人一进楼道,楼上在卧室阳台偷看的许母就问许父:“她们上来了啊?”

  许父点头:“那可不?”

  许母道:“我不见她们,你出去招待,冰箱里有饮料和水果。”

  许父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没说话,直接出去了。

  他心想:这心里都这么抵触了,怎么还想着招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