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散场的时候,三家人都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来干嘛的,反而是男生要了两人的签名,或成最终赢家。

  最终六人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前分别,曲安歌到了车上,还有些懵,抓着方向盘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回过神来发现没插钥匙,已经过了了一段时间。

  她回过神,发现副驾驶上她妈静静盯着她,她挠了挠脸,说:“妈,咱这就回家?”

  她妈突然靠近,低声问:“你到底准备啥时候说?”

  曲安歌心里一动,有所猜测,但又莫名不敢直说,便问了句:“说什么?”

  曲母顿时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盯着曲安歌,曲安歌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这不是担心么……”

  曲母道:“我看你就是拖拖拉拉,你这人做事,总是这样。”

  曲安歌道:“哪有,妈,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话说到这就停了,曲安歌忍不住想,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么?

  果然,她妈说:“明明一样,做事咋咋呼呼的,没头没脑,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做,就说今天,你坐到人母子中间去干嘛……”

  曲母开始教训曲安歌,曲安歌却开始神游天外,她在想,现在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了么?

  许密会希望公开么?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想——许密在干什么呢?

  ……

  许密把车开出地下车库的时候,许母仍然沉默不语,这个时候许密就想,她妈可能是知道了。

  要说起来,大部分时候她的感觉都是很敏锐的,很少有搞错的时候——

  唯一搞错的时候是在曲安歌身上,曾经她认为曲安歌确实已经不爱她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如此。

  现在她觉得她妈似乎已经发现了,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比如说以往她妈见到曲安歌,不说是亲如女儿,也该说是非常热情,今天却没怎么和曲安歌说话,只最开始打了个招呼。

  偶尔她会抬头看曲安歌,是一种略显尴尬的眼神。

  实际上略显尴尬或许是许密自己的理解,那只是一种有些逃避的不愿意直视的眼神,除了两人的关系被发现了之外,很难想象还有别的情况。

  但是到此时,许密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好像青春期潜伏在皮肤下的青春痘,平日里仿佛看不出来,但冷不丁又疼又痒,提醒你无法忽视这件事,现在它终于冒出头来,虽然比起以前更无法忽视且疼痛,但至少到了可以处理的时候。

  车开到楼下,许母先下了车,许密把车停进停车位以后下车,看见她妈站在路灯下面看着她。

  许密一时有些恍惚,想到过去的很多日子里,她妈也会站在这里等她,有时候是她晚自修回来,有时候是双休日从外面回来,但今天对方看起来比印象中要瘦小许多,她花了两秒意识到这是因为母亲已经老去。

  这不是许密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去年开始大概是因为回到了家里,许密实际上有很多时刻意识到母亲已经老去,有一次是因为腌制泡菜的时候对方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还有一次是因为出去逛街,走了一段路便累得面露疲态,但却嘴硬说:“两公里我还是随便走走的。”

  母亲老了这件事从某种角度给她增加了压力,或许这是她如此拖延将这件事说出口的原因之一,反而如果父母自己通过蛛丝马迹发现,她会觉得比较轻松。

  唯一难熬的就是眼下的时候。

  走到楼道的时候,许母轻声问:“你觉得那男生怎么样?”

  许密下意识想装傻,说了句「什么」,但是她转念一想,觉得装傻也没意义,便直接问:“是骗我过来相亲么?”

  许母嘟囔:“干嘛说的那么难听,骗什么的,只是认识一下。”

  许密没纠缠在这事上,说:“没什么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两人开门进了房间,许父在客厅看电视,许母嘟囔道:“什么世界不世界的,认识一下又没有关系。”

  许父问:“什么什么?”

  许母突然提高声音,生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父顿时不说话了,许密偷偷看着母亲的面孔,发现她的脸上是一种强忍怒气的神情。

  许密不知道怎么说,洗了手出来,见母亲不在客厅,回了房间,看见母亲坐在书桌前翻她桌子上的书。

  许密走过去,心情有个声音催促她,就这样吧,说了吧,是时候了。

  台灯的灯光落在脚面上,将房间分割成两片,许密深吸一口气将要说话的时候,许母也刚好回过头来,做出要说话的模样。

  但是两人都没能说出话来,因为许密的手机响了。

  许密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泄了气,拿出手机来,看见是曲安歌的来电。

  她顿时苦笑,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拿着手机往外走,许母就站起来,说:“我先出去吧,你在房间里接电话就行。”

  等房门关上,许密接了电话,一口气情不自禁吐了出来,从听筒里传递出去,就像是叹了口气,电话那头曲安歌顿时提起一口气,说:“密密,怎么了?”

  许密道:“没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曲安歌。

  她想曲安歌肯定愿意也希望在场,可是她是和曲安歌不同的人,她的母亲也是和曲安歌的母亲不同的人,她认为曲安歌要是在场,或许会是个负面作用。

  这并不是说曲安歌有哪里不好,而是她的母亲是绝对会把自己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成长,迁怒在曲安歌身上。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要和她认同的孩子一起玩,要在门禁时间前回来,去朋友家需要报备,甚至连大学的专业也是母亲选的。

  许母温和的面孔下是一颗强硬的心,外人很少看出这个家庭里母亲其实说一不二。

  大概是许密的声音听起来太犹豫,曲安歌反而更紧张了,问:“阿姨在催婚么?”

  许密道:“说起这事,我今天是被骗过……”

  她话音未落,曲安歌便说:“我知道的,我猜你也是被骗过去的。”

  明明原本陷入在低落情绪里,这一秒心情又突然放晴般明媚起来,这是被信任带来的喜悦。

  这时她听到曲安歌说:“要不我们出柜吧?”

  许密:“啊?”

  曲安歌的声音闷闷的,也不知在哪里说话:“我是说,就承认吧,交往的事也好,结婚的事也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许密觉得好笑,说:“你为什么声音越来越低了?”

  曲安歌道:“我怕我妈听到,我现在在被窝里说话,说怀疑她就在门口偷听。”

  许密被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一笑,似乎把心里的浊气也笑出来了,许密若有所思,嘴上说:“这样吧,我们下次见面……就商量一下这件事。”

  曲安歌立刻支棱起来,说:“好,我一定以最饱满的精神面貌面对这件事。”

  许密道:“嗯,那明天见。”

  曲安歌:“嗯,明天见。”

  许密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书桌前,看见她妈翻动的是一本高中作文书,她翻动,看见书签夹着的那一页,是她投稿投中的作文《我的朋友》。

  她揉了揉鼻子,把书盖上。

  其实作文大半是编的,但是写作对象确实是曲安歌。

  她记得初中转学过来的时候,最开始许密也是不同意她和曲安歌来往的,想法无非是一些刻板印象,觉得像曲安歌这样漂亮的女孩,一定是不安分的会带坏人的。

  许密后来在作文里写她转学过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在不习惯和忧郁之中,直到曲安歌带来了阳光,作文里用了很多忧伤明媚做作的辞藻,大约是令她妈误解了她差点陷入抑郁,于是后来就没有再阻拦她们来往。

  不过现在看的话,就有点尴尬。

  许密想着这个把书盖上,盖上的那一刻突然想到,她妈为什么在看这篇呢?

  卧室门被敲响,许母在外面道:“密密,要不要吃草莓?”

  许母洗了点草莓进来,在桌子上放下,「咔嗒」清脆一声轻响响起的时候,许密也终于开口道:“妈……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许母在床尾坐下,长叹了口气,一阵沉默后,她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未来想怎么办。”

  这话说的含糊,许密就也答得含糊:“着这样啊,做视频,发视频,做一些大家喜欢的东西……”

  许母道:“我说的是你对家庭的规划。”

  许密听到这的时候,又觉得不对劲,怀疑她妈可能不知道,犹豫要怎么说的时候,听到许母说:“算了,我就问了,你和曲安歌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为心里有所准备,所以许密稳住了心态,不说是平地一声惊雷,也确实仍然能算是一声闷响,几乎有短暂的一声耳鸣,但耳鸣过去,她镇定开口道:“您是知道了么?”

  许母低着头,突然语气强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从小性格就不一样,你和她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密没想到这句话还能还到自己的身上,哭笑不得,她发现自己和母亲果然想法相似,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所担忧的也是这件事。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都觉得自己还在担忧。

  但不知为何,此刻听到这句话时,她却没有动摇。

  她平静道:“我们可以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在这里磕十个响头向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