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柔然汗庭的城墙十分低矮,还因为柔然人没有成熟的城砖烧制技术,导致这低矮的城墙有一大部分是直接用了泥土和木板混搭而成的。也就天子现在站的这块地方是正门,代表着柔然的颜面,所以修得光鲜了些,但也就是中原三流县城的城墙水平而已。即便如此,天子站在这的激动心情一点都不比他即位之初在德胜门雄伟的城墙上检阅三军时来的差,不,是犹有胜之!

  这是千里奔袭直落敌酋都城的功绩啊!以帝王之身,未到弱冠之龄,完成此等壮举,无论今后天子寿数几何,有何作为,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载入青史让后人歌咏流传。

  天子心情好,难得流露出了几分少年人才有的活泼:“庄卿,有没有兴趣和朕打个赌?”

  庄牧也乐得凑趣:“陛下既有此雅兴,臣敢不从命?只是还望陛下体恤下臣新婚未久,手头不宽裕,勿要和臣赌重注才好。”

  天子今天的心情的确是很好,闻言竟然笑道:“那好,朕就免了你的赌注。而且无论输赢,朕都赐你四十金去补贴家用,怎么样?”

  “还是陛下体恤臣,若是这只赚不赔的博戏,臣说什么都要和陛下一赌了。”庄牧话是这么说,却在心中把警戒程度调到了最高。能让他这位难伺候的陛下如此不计较的博戏,必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问题。

  庄牧没有猜错,从天子口中问出的问题还真是很难缠:“庄卿,咱们君臣之间就赌一赌沈元帅帐下哪一部分骑兵会先赶到这汗庭之下,来驰援朕吧。”

  听了这个问题,庄牧真的很想张口来一句,陛下这题超纲,臣没法答。这题就是典型的陷阱题,无论庄牧答什么,都是错。他倒是知道这回沈云军中多了很多带杂兵走后门来参军镀金的世家子弟,但这些人是他一个都不敢答。也知道沈云帐下有很多能打的,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敢答。

  世家在皇城中安插了多少耳目,庄牧不知道。但是庄牧知道一件事,倘若他说出了自己的答案,那么这个答案就会在不久后被各大世家知道,而那些在自己答案中没有被提及的世家就会把他记上小黑本。

  答得太细也不行,在这一点上寒门子弟就被庄牧硬生生的排除在外了。他一个统领禁军的将军,如果对漠北那些寒门出身的将领生平经历如数家珍,那就显得十分异常和古怪,甚至可能会被扣上一个内外沟通,图谋造反的罪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于是庄牧选择了老办法,把问题回踢给了天子。谁叫这办法屡试不爽,非常好用呢。

  一念至此,庄牧立刻恭敬答道:“想必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判断。还请陛下恕臣愚钝,臣实在是猜不出陛下您心中的那个人选是谁。”

  天子早就料到了一直喜欢站干岸上看戏的庄牧不会正面回答,听到这个回答后也不着恼,反而哈哈大笑道:“朕金口玉言,无论如何都要出四十金予你,那也不在乎再多赔上一个答案。如今朕就告诉你答案,朕觉得第一个赶来的人会是朕的羽林卫中郎将---花木兰。”

  庄牧心中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原以为这花木兰只是陛下兴致所致的一步闲棋,只是从目前的谈话来看,明显不是如此啊。庄牧在心中暗下决定,这次回去后要加强一下对漠北这些优秀将领的了解了。

  花木兰也的确没有辜负天子的信任,一直带着二百多精锐骑兵追着柔然撤退大军尾巴咬的她还真是第一个到达柔然汗庭之下的大燕将领。

  当那黑底红文的花字大旗在汗庭城外飘扬了那么一小会之后,天子得意的笑出了声。作为天子,他不仅有了封狼居胥的功业,还有了穆公识人的眼光。那么在有生之年功绩超越父祖,甚至一统南北,就不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当然事情并没有天子想得那么简单,长途奔袭下只剩了两百多人的花木兰根本没有和天子想得那样在柔然人营地外扎营,然后俟机双方共同出兵,夹击柔然人主力。

  实际上花木兰只是派了几个胆大的亲卫用枪杆挑着她的旗帜去汗庭外边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而已,目的是为了告诉城中的大燕军队援军将至,不要心忧。随后就带着手下玩起了她最擅长的化整为零的战术。泰多烦那支一直不远不近缀在自己军队后面的大燕骑兵很久了,如今回到了自己老巢安营扎寨,自然就不想再忍。

  可无论泰多派出多少斥候,也没有找到那支烦人的大燕骑兵藏在了哪,而且若派出去的斥候人数少些。必定是不能活着回来了。接连七天,天天如此,到最后连泰多自己都放弃了查找那支神秘燕军下落的想法。

  而且泰多也没时间去寻找那支燕军了,他必须得整合军队与如今占据汗庭的燕军决一生死了。泰多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祖辈传下忠告说柔然勇士就该逐水草而居,随父神的意志随处安家了。因为一旦建立城池,人就被城池绊住了脚步,不敢放肆进攻,也不敢任意撤退。

  泰多后悔了。他不止一的想过,如果当初脑子里没有那么多享受的念头,不虚耗物资民力建这个城池,那么如今妻儿和各部落族老也不会落入狡猾的燕人手中,自己也不会被迫和燕军打这场没有多少胜算的仗。他当然可以走,带着这些草原上的精锐撤退,远遁大漠,保留元气。而贵为柔然共主的他也不会缺少女人,更不会缺乏继承人。

  只是这场仗他必须打。

  不战而退,这在柔然的信仰中是不被接受的,这有违父神对他们的告诫。在柔然代代相传的口头故事中,这样做的人最后都遭受了天灾,父神会让他们在天灾中绝望的死去,作为对他们怯懦的惩罚。所以一旦泰多在部下们面前流露出任何想撤退的意思,这柔然汗就要换人来做了。

  千里回援,人困马乏,泰多不得已花七天的时间整合了部队,凝聚人心,也幸好他得到这个消息比较早,先行把牲畜给赶了回来,才暂时没有断粮之忧。只是这交战日期越往后,对己方的士气就越不利。

  原因来自两方面。一来各族,尤其是他信重部落的妻小都在汗庭之中。现在城中情况不明,大家都还保持着希望,想着尽快攻下城池,救出妻小。但时间一长,情况越明朗,就不知有多少人会破罐子破摔了。二来就是那支行踪不定,人数不明的骑兵部队不断袭扰,让驰援回来的部队都陷入了一种恐慌的氛围之中,毕竟谁都不想每次去溪边取水的时候都看见几个被挑在枪|杆上的脑袋,而且脑袋的数量还越来越多了,那群可恶的燕人从起初只敢挑一两个落单士卒下手到现在连一标二十人的巡逻骑兵都不保险了。

  总感觉人数越来越多了。

  泰多没有感觉错,那支行踪不定的燕军骑兵人数的确是越来越多了。那些在花木兰之后赶来的世家子弟们并不傻,不止不傻,还很聪明。对自己定位很准确的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家族边缘化的人物,这次镀金是难得的机会,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这次了,所以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就放过每一个可以挣到功勋的机会。

  那么在哪可以挣到更多的功勋呢?答案显而易见。花木兰升迁履历上都是挤不出一丝水分的军功,没有人会和功勋过不去,那怕花木兰是寒门出身。在功勋和未来成就的光环围绕下都显得那么可敬可亲。于是在沈云压着大军到来之前,花木兰成了外围燕军的实际领导者。

  当然,这和花木兰不摆架子也是有很大关系的,花木兰同样对自己定位清楚,她手底下就二百来号人,兵力总是捉襟见肘,根本就不可能把全部功劳都一个人吞下,她必须要借助外力。这些庶出的子弟就是很好的选择,反正已经抢下一个大功的她在战后再升几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今后无论是继续经营边境还是被拔擢进中央都少不了盟友的支持。

  朝中有人好做官,越往上就越不能单打独斗。与其等着别人找上门合作,花木兰更喜欢自己培养盟友。

  用自己根本就拿不到的功劳去甄选出几个未来的盟友,花木兰觉得这笔买卖划算极了。

  在搭建的临时营地中,今天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营门打开,五十余骑奔了进来。围在篝火边烤兔子的骑士看了一眼,兴奋地招呼道:“李兄,今日回来的好早。啧啧啧,看李兄面有喜色,想必收获不小吧。”

  “不敢不敢,也就打了个埋伏宰了二十多蛮子。可不敢在王兄面前夸功,谁不知道王兄河谷伏击,割了三百多个耳朵回来的事啊!”

  李姓男子这番话显然是搔到了对话男子的痒处,只见那王姓男子呵呵笑道:“都是花将军指挥得好,我也就是敲了敲边鼓,实在不敢夸耀。”

  话说得很谦虚,但是仍谁都看得出这两个人的自矜。

  他们两个人的嗓门不低,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力,听着这两个人商业互夸都恨不得揍这两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一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主子没这两个人会看形势呢,一到就抛弃了世家子弟的骄傲,直接投到了花木兰帐下,如今跟着花木兰捞了不少功劳,就等着战后经过家族安排升迁了。至于其他那些投效晚的,功劳还是有,就是没有这两个人分到的这么多了。

  先到先得。过时不候。花木兰的判断标准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在场之人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愤恨有之。当然这愤恨不是对花木兰,而是对曹英环。没错,曹英环的那群小弟也投到花木兰帐下了,为了功勋。其实前几天这几个人还是满意的,至少抛弃曹英环的他们有了安全的处境,不必被柔然人追着砍,还有了足够他们升一级的军功。

  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了,花木兰可没有以德报怨的圣人心胸,要不是怕落下小心眼这个不好的名声,她的本意就是让这些人自生自灭。所以这些人并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照顾,每日只能拿到一点保底军功。而且还有那些知道他们与花木兰龃龉的人冷嘲热讽,暗中打压,只为了能讨好花木兰这个前途无量的将军。也幸好花木兰在明面和暗地里都没有流露出赞成这种做法的意思,不然他们的结果就只会是被逼出营地,然后死在柔然人的刀下了。

  人心总是不满足的,只是这些人实在找不出人任何理由去嫉恨花木兰,甚至因为花木兰逐渐展现实力生不起这样的心思。所以曹英环就成了最好的背锅对象,那怕此时还不肯向花木兰低头的他为他们吸引了柔然斥候注意力,保障了他们的安全。

  看着李姓骑士春风得意的走进花木兰的帐篷里,他们这群失意人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如果当初没有跟着曹英环那厮和花将军作对该有多好。”

  没有人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很久,更没有人追问这句话是谁说得。

  也许每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生起这个念头吧。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卖。

  天下这么大,失意人也不是只有他们这些人。

  木护和鱼戈就在此列。此时的他们带着婴孩躲在不知道是哪个牧民留下来的地窖之中,掀起一个小缝往外面看着打着沈字旗的大军从远方逶迤走过。

  “这……不下一万人啊。”

  “大汗危险了,木护,为了少主,咱们不能往汗庭de方向走了 。”

  “鱼戈你!”

  “我们现在去只是自投罗网!我们受公主重托,觉不能让草原雄鹰的血脉断绝!那样我们会成为罪人的!”

  木护看着鱼戈怀中那个和先王子默啜有着七分相似的婴孩,一咬牙抽出了匕首。

  很清楚自己打不过木护的鱼戈慌了:“木护,你要做什么!”

  然而木护的刀却是对准了自己。“啪嗒。”木护咬着牙斩下了自己左掌的尾指。

  “我木护今日对父神发誓,一定会保住雄鹰的血脉。若违此誓,有如此指!鱼戈,我如今就信你一次,若你敢对少主不利,我木护第一个不放过你。”

  留守哲落城的祝英台现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大战过后兼任转运使的她现在事情又多了一倍,每天还睡不到三个时辰的她带着两个浓重到化不开的黑眼圈,拖着虚浮的脚步奔走在各处处理事宜。

  凡有不顺,骂将军就好了。

  在俘虏名册上机械勾画得祝英台在心里把自己出征在外的将军骂了个百八十遍。

  要不是这个人发善心带回来这么多干吃饭的柔然俘虏,自己能忙成这样吗!每日里应付那些不知道从哪卖出来的奴隶贩子就让她头疼了,更别说还要喂饱这些人的肚子!全砍翻不就万事大吉了?怕刀卷刃的话,兵备库里去领啊,非要带回来!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的。就在祝英台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了很熟悉的帝京官话:“安信……你是安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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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感谢各位小天使对这篇文章的喜爱,但是十二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花花这篇文并不是很完美。

  这篇文起源一个脑洞,十二在尽力把脑洞圆好一点而已。

  看了某些小天使的评论,十二都被夸得脸红了。其实十二就是一个时不时卡文,为了大纲和情节脱发的写手而已,有人订阅评论就会很开心的那种。

  十二不大会说话,说话可能会颠三倒四,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十二会好好写文的,也请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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