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依琪一母同胞的大哥,现任柔然汗的嫡子兼长子,被绝大多数部落族长视为柔然汗理所当然的继任者。

  通过依琪的引荐,祝英台这个汉人小商贾终于见到了默啜这个大人物。

  默啜与依琪的面容有八分相似,区别在于一个已经成熟,另一个还稍显稚嫩。

  和绝大多数柔然男儿一样,默啜的面部线条十分刚硬,充满了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因此依琪也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和侵略性,仿若一朵带刺的玫瑰,刺激着心底那种名叫占有欲的东西。

  因为依琪的引荐,默啜和祝英台之间的谈话可以说是非常愉快。除却种族和国别上的立场不同,祝英台必须得承认默啜是一个十分博学之人 ,而且每一方面都不是浅尝辄止。其涉猎范围之广,研究程度之深都能够看出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若是同为汉人,祝英台认为自己一定会非常乐意将默啜引为知己。

  可惜了,立场不同,只能成为敌人。不过即便是敌人,这样的对手也十分值得尊敬。

  一个默啜就已经够令祝英台感到棘手了,再综合依琪这一路上的痴缠,以及对汉文化的仰慕,祝英台不由捏紧了折扇柄。那么对子女汉文化教育如此重视,并一手培育出这两个优秀子女的柔然汗,又该是何等老奸巨滑呢?

  祝英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这回冒险跟随依琪进入柔然汗庭究竟是对是错,一路北来,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不仅没有得出答案,反而变得更加疑惑。

  在一个精通汉文化的老狐狸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怎么想都是被拆吃入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是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既然抱着火中取栗的想法而来,就一定不能怕烫手。再说了,祝英台也不是那么傻的人,仅靠着一腔血勇就往柔然汗庭里冲。有句古话说得好,叫凡非理相加,必有所恃。

  而祝英台来这的依凭只有两点。

  一是依琪对她有好感。二就是默啜和他的父汗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

  雏鹰将飞的代价是雄鹰衰老。以往遮风挡雨擎天柱地的父亲不能再负担起撑起一家的责任,这种时候就会渐渐将权柄交给孔武有力的儿子,由儿子继续带领家族走向繁荣昌盛。

  这种接替在儒风昌盛的中原都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争执和冲突,放大到弱肉强食的草原就演变成了老迈者只配吃残羹剩饭,甚至儿子驱逐父亲。而将这种行为再度放大到一国时,父不慈子不孝就成了基本配置,宫廷政变屡有发生。

  古来成伟业之君,多半没有个能继承自己事业的太子。因为以帝王的无情多疑,太过贤明的太子最终都会被视为权柄之上的荆棘而被毫不犹豫的剔除,留下的儿子最多只能是个不会威胁自己的守成之君。

  默啜和他的父亲,亦是如此。占着法理名分且有着诸多部落支持的默啜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好儿子,柔然汗就尽力的扮演一个好父亲。父子间的关系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中维持着一种诡异地平衡。

  平衡在三年前柔然汗迎娶新汗后时开始被打破,新嫡子的降生更是让不平衡的状态加剧,尤其是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还得到了柔然汗此子肖我的赞语。

  草原最近这一段时间的热闹都来自于柔然汗四十岁大寿和默啜即将到来的大婚。按柔然的习俗,男子一旦成婚,就被视作成人,允许参与家族内部利益的分配和决策投票权。因此寿宴和大婚同时进行也被草原认为是柔然汗即将对默啜赋予王权和为其继承权正名的象征。

  与这两件事相比,柔然汗准予依琪在全草原随便挑选夫婿的口谕更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宠溺,那个还愿的梦就更像是老年人求个心安。

  总而言之,祝英台是受了飞来横祸。不过没关系,只要有足够的诱饵,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过猎人的弓矢,祝英台相信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到个一击必杀的方法……

  帐篷外的默啜和依琪肩并肩走着,相对无话。在积威甚重的兄长面前,依琪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认同的女孩。

  默啜蒲扇般的大掌落到了比自己小了两号的依琪头上,长期执缰的手上有着厚厚地老茧,很快带起了少女额前的碎发。

  “哥哥!”依琪撒起了娇。

  “怎么,哥哥碰一下就不乐意?对那个汉家子就喜笑颜开?”

  依琪鼻梁受袭,被狠狠刮了一记的依琪捂着鼻子,拿出了自己最恶狠狠的一面瞪向了默啜。很可惜,少女的凶恶在见惯世情的默啜看来不值一提。自己的亲妹妹,当然是怎么看都可爱。

  只是已到成婚年纪的妹妹马上就要被那些猪给拱了。母亲早亡,父亲又另有新欢,只剩兄妹俩相依为命。作为哥哥,默啜自然想给依琪最好的。

  妹妹若看上的是个草原汉子也没什么,量那帮蠢才也不敢给妹妹气受,偏偏一向叛逆的妹妹这回越发出了格,居然借着去哲落城散心的功夫带了一个汉人回来,指名道姓的要这个汉人做自己的夫婿。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爱上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汉人,默啜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抽着疼。虽然从他的眼光来看,这个汉人各方面的确十分出挑,配自己的妹妹没有丝毫问题,但最大且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人是个汉人啊!

  默啜语气沉重:“依琪,告诉大哥,那个汉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你如此着迷?我柔然勇士无数,依琪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汉人呢!”

  “哥哥,你这么说我就不服气了,当年你不一样是弃无数草原名师如蔽履,偏偏相中了身为汉人的百里老师吗?”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遭依琪这么一番抢白,默啜发现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依琪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依琪,我的妹妹,你是草原上最珍贵的明珠,怎么能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父神在上,我敢发誓,他连杀羊都不会。”

  依琪美目一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青年男子正鼓足双臂力气摁住山羊,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单薄的衣物。而一旁赤|裸着上身的持刃男子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了山羊的气管和动脉,羊血不断飞溅,将脚下的土地染成深褐色。不多时山羊就耗尽了气力,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挣扎,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会有人在羊皮上撕出一个小口,从小口往里吹气,紧接着整个羊就会迅速膨胀起来,使羊皮和羊肉完美分开。

  整个画面充满了力量和豪情。总而言之,依琪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个画面和祝英台联系在一起。意态风流的中原士子怎么能做如此粗鄙之事!

  对于哥哥的诘难,依琪只回了一句话:“信会不会杀羊我不知道,但信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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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的丧事告一段落,今日做完小手术十二就将恢复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