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接着打啊。怎么,争风吃醋有力气,战阵搏击就都没力气了?还是昨儿玩虚了,脚打软?你们的幢主也是眼够瞎,居然选了你们两个笨蛋当队率。”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俩今儿只要打中我一下,前事就一笔勾销。”此时的花木兰并未着甲,一身黑色布衣短打,显得十分干练精神,单手持着一头包着石灰的长棍,冷眼看着两个浑身白点,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的军官,嘴里还不住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在三人周围围着一圈圈赶来看过程的军士和将领们,有偷笑的,有怜悯的,有引以为戒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反正就是没一个敢上前求情的。

  所有人都知道,求情只会让在气头上的花木兰加重责罚,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能在花木兰帐下当到一队队率,少说也是服了两年兵役的老卒,血勇绝对不缺。花木兰话说得这么难听,让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身体酸痛,什么上下尊卑,手抓到了棍子就咬着牙朝花木兰扑去。

  昨日还抽刀相向的两个人为了免去责罚,对视一眼形成了默契,持棍一左一右把花木兰围了一个密不透风,同时扑了上去。

  任狂浪千丈,我自岿然不动。围观士卒只觉眼前一花,两个人就同时飞了出去,再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而她身上的黑衣始终光洁如新,没有沾上哪怕一丝白灰。

  花木兰倒没有什么表示,手中棍一转一敲,绑在棍尖上的石灰包就散开在了地上。

  从亲卫手中接过外袍,花木兰抖了抖将其穿在了身上。丝丝凉意告诉她这不是自家小参军准备的,要是参军在这,一定会用炭火提前把外袍给煨得热乎乎的,才不会让她受这些冤枉气。

  一想到自家小参军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花木兰心中的火就从七分蹿到了十分。媳妇不回来,下属又开始蹦哒,睡觉时连床都觉得大了很多,日子过得是一点都不顺心。

  “军法官。”

  花木兰语气那叫一个不善啊,小胡子军法官笔都抖了一抖,赶紧屁颠颠地凑到了花木兰跟前。

  “军法官,按军规,假满未归,聚众械斗,该当何罪? ”

  军法官嘴角抽搐,要是真这般罚下去,有三条命都不够填。而将军的语气认真又不似作伪,全军之中只有参军一个人敢在将军发脾气的时候去规劝,偏偏参军这个时候还不在。

  得,合该这两个倒霉蛋撞刀口上,假期外宿不归就算了,还因为一个窑|姐|儿争风吃醋,带着队里的人械斗,被纠察营的逮了个正着,又恰逢唯一一个能在将军面前说上话的参军外出,这是神仙也救不了。

  军法官可不敢触花木兰的霉头,诚惶诚恐答道:“按军法当斩。”

  花木兰自己系好外袍盘扣后,头也不回的说道:“别急着跪下来求情,赵文,说你呢。”

  单膝半弯正准备跪下来求情的赵文讪笑着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想求情,我也不耐烦和你们蛮缠。脑袋就先寄存在这两个杀才脖子上,日后奋勇杀敌还自罢了,若是临阵怯弱不前,就数罪并罚。”

  “谢将军,谢将军。”

  直接无视了两个人捣蒜般的叩头,花木兰继续说道:“然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法官,传令下去,将这两人处以髡形,带枷示众三日,其余鼓噪军士处笞五十,清理厕号一月,还有……”

  花木兰露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笑:“城内红巷扰民滋事者甚多,即刻关闭,经纠察整改后方可开张。还有,放假逾期未归者逐出军籍,上报兵部。”

  花木兰一句句话说下去,所有人的脑袋也一点点低下去,尤其是那两个带头搞事的队率,脑袋都快埋到裤|裆里了。髡刑已经够屈辱了,还因为一时莽撞破坏了参军好不容易给家伙谋来的福利,回去后非得被弟兄们用眼神分尸不可。

  “参军对你们太宽了,那就由本将来当一回恶人。念尔等此次是初犯,才饶尔等一命效力军前。如若再犯,正可用尔等可以试试纠察营的刀利不利。”

  众人还在哀叹日后的日子不好过,顺便用眼神凌迟地上跪着的那两个倒霉蛋,跟着花木兰时间最久的周行已经回过味了。明显是参军不在,引得将军发火了,正好应在这两个倒霉蛋身上。

  周行的层次还不足以让他知道其中内幕,但是凭他多年跟着花木兰的直觉可以判断出,要是参军再不回来,他的日子也会开始不好过。时间再久一点,将军可能就要找哲落城的茬制造摩擦准备出兵了……

  正押着精铁赶赴柔然的祝英台自然知道自己突然失去联系之后花木兰会何等恼怒,只是此刻的她根本没时间给花木兰写一封信阐明情况,除了暗中吩咐齐武他们描摹地形图之外,祝英台陷入了在外人看来一种极为甜蜜的负担中。

  如果半夜你的帐篷里突然钻出来一个美女,情况会怎样?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绝大多数会选择禽兽不如一会儿,哪管之后洪水滔天。但祝英台是个完全到不能再完全的女人,连睡觉都喜欢蜷在花木兰怀里找舒服位置。应付别的女人那是没有兴趣不说,经验也是一点没有,谁叫她已经习惯了花木兰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呢。

  于是乎在外人眼中的赛月公主与汉人月半私会的风流韵事其实是仰慕汉学的胡族少女依琪缠上了祝英台这个中原士子。当然,说出去没人信就是了。

  和依琪关系迅速亲密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非同一般的麻烦,试想一下,在一路上找麻烦的人最低都是某某部落的少族长,甚至还有一些大部落族长直接拦在了半路求婚。理由也很充分,柔然人自由追求爱情,而他们的妻子很不凑巧地在这段时间都死了。

  和他们一比,祝英台这个在大燕颇为显赫的假身份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连自己都常被那些柔然贵族归为护卫一流,被呼来喝去。

  “又一个。”祝英台笑着从后赶上了正摸着鼻子不住嘟囔的依琪,一脸调笑。

  “你还说!”依琪仰起马鞭,作势要抽。祝英台轻踢马腹,本就落后她半个身位的祝英台迅速脱离了马鞭的击打范围。

  “狡猾的汉人。”依琪气的一挥马鞭,仿若利箭离弦,嗖得一下蹿了出去。

  “别跟来,我去追。”制止了依琪的护卫,祝英台同时一扬马鞭追了上去。

  祝英台感觉依琪像极自己年少时,一般无二的被父母娇纵下长大,仆役成群,心比天高,才智却不能与之相配,好在都有人撑起一片天,纵容她们能够继续无忧无虑下去。

  祝英台现在把依琪当做自己幼妹一般,纵容着少女的任性。

  “怎么又跑了?上好的马就这样用,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哼,抽死了再换一匹就是了。”

  “公主你家大业大,抽死一匹自然不心疼,可我只有这一匹好马,抽死了赶路可就困难了。”

  “切。”依琪娇俏的白了祝英台一眼,但还是轻夹马腹让自己速度慢了下来,以舒缓地速度与祝英台并辔而行。

  祝英台笑了笑,没有吱声。对于依琪这种性子,祝英台再熟悉不过,只要顺毛捋,就没有什么捋不顺的。

  又是一个白眼,祝英台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这一回却听见了依琪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安信,若是你乐意,做我的丈夫如何?”

  祝英台的笑僵在了脸上。

  “怎么,你不愿意?安信,你是一个很聪明的生意人,你应该知道如果一旦做了我的丈夫会在柔然有如何滔天的权势。”

  祝英台拒绝一连:“公主,我是一个汉人。”

  “汉人又怎么了,你们大燕朝的皇帝一样是鲜卑人,不是一样取了汉人为妻吗?连汉人所生的儿子都被立为了东宫太子,承继大统。我们柔然虽然比你们燕朝规矩多,但我是女子,所受束缚比我的哥哥少得多。父汗和哥哥一贯宠我,料想我嫁个汉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千顷草原,上万牛羊,八千族民,这是父汗许我的嫁妆,只要你愿意,这些都会变成你的。”

  祝英台脸上的僵笑再度垮掉,不得不再度挂上一副得宜的假笑。

  自己视为妹妹的人突然向自己告白了怎么办?这一难题堪比孝肃皇后异传里的青梅竹马和现女友的的惨烈修罗场。要是祝英台是个男人,面对这么优越的条件说不定就答应了,哪怕背上一个叛国的罪名,但当上柔然的驸马完全可以抵消这些不利。

  面对修罗场,祝英台选择做一只缩头鹌鹑。

  “公主,信并无此意。”

  “可是我喜欢你。”祝英台一向羡慕柔然民风开放,对爱情自由追求。但当一个含蓄的汉人接受到如此热烈的告白时,不知所措会是第一反应,更何况祝英台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如今的祝英台全然忘记了当初追求花木兰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孤注一掷,仿若飞蛾扑火般决绝热烈。这就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短板,即便换位思考,也不能感同身受。

  依琪看着祝英台僵住的脸,又一次闹了公主脾气:“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汉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会照顾我。总之……总之我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喜欢你。要是你不同意,我就让父汗把你扣下来同我成婚!”

  祝英台:太优秀了被扣下来同女人成婚怎么办?她都可以想到花木兰听闻此事后那张堪比锅底灰的脸色了。

  “公主,你认为这可能吗?那些部落族长中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安某有权有势,您的父汗是柔然百年一出的英主。于情于理,安某都不认为柔然汗会将公主你嫁给安某一个汉人。”

  这番话十分中肯,依琪也收起了公主脾气,两人间陷入了难得的沉默。

  信马由缰了很久很久,依琪才重新开口,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只有你能帮我了。”

  “嗯?”祝英台猛地拽住了缰绳,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依琪。

  “他们都是假的!我出生之日父亲征服了最后一个敢于反抗他的部落,那个部落叫逐月,所以我的封号成了赛月,成为了父汗最宠爱的女儿。自打父汗放出了为我择婿的消息,草原上所有人都在打一步登天的主意。就昨天那个向我求婚的西尔多,他看起来无懈可击完美无缺对吧,可我收到的消息是他刚刚鸩杀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连同腹中三个月的婴孩一起。”

  依琪那张咬牙切齿的脸,祝英台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