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恨别十三余>第23章 共放天灯

  “来的路上突然又下雪,落了一身。”

  周汝把宋淑曼脱下的外衣挂在门口的木架子上,“我去加点碳,烤得暖和些。”

  “我去就行。”宋淑曼给炉子添煤,一边说着:“外头的那棵红梅树什么时候开的花,雪掩着,哪里压得住红梅。”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年的酒还没酿,我去采点梅花来。”

  “我同你一起去。”

  周汝笑着,“你刚从外边来,冷得很呢,我摘一些就回来,很快,你在屋里等我就行。”

  宋淑曼跟在她身后,周汝出了门转身正对着她,“不许跟了,就到这里,我只是下个楼而已。”

  宋淑曼用自己额头轻轻抵着周汝的额间,“那你快一点回来。”

  “知道啦。”

  宋淑曼在屋里等候,随手拿过周汝床头摆着的诗集,书中夹了一张纸作书签,纸上写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是周汝的字迹,她写字向来工整好看,如她的人一般,秀丽清雅。

  她总在想,有关周汝的过去,那个名叫李琪生的过去,是否过着在父慈母爱里捧着长大的生活,从浙江而来,又受了多少变故悲痛,才成了今天的周汝。

  只是宋淑曼不会去问李琪生的过去,那段日子无论是好是坏,如今再提起,也终究是回不去的,别人的故事。

  周汝回来时,宋淑曼放下书去,小跑到周汝跟前。周汝放下装满红梅的竹篮子,她的手冻得通红,宋淑曼捂着周汝的手,“冷不冷?”

  “只是手红看着冻,其实还好,从前习惯了,比这还冷的多的是,那时候碳都供不起,更冷了。”

  周汝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笑意染上眉梢,“现在什么都比从前好了,还有你在。”

  周汝洗净了梅花,放在窗口晾着,宋淑曼方才从书里拿出的字条忘了放回去,这会儿拿起,周汝问她:“在看什么?”

  宋淑曼递去给她,“你写的字。”

  周汝接过那张字条,“你说这字啊。儿时练的是簪花小楷,练了好几年,直到现在都忘不掉。”

  宋淑曼又念了一遍纸上的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句念起来实在凄凉,怎么留了这句?”

  “想来,留不住的,才是最惦念,最想留住的。这句诗的作者,还同我是一处人呢,都是浙江的。”

  宋淑曼翻了一面,在背后写下“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为什么写这句?”

  “梅花开了,春天快到了。去年陪青梅去寺庙祈福,下山的时候在石阶延伸去进的林子里看见一个落了的残灯。”

  “你也去祈福了吗?求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周汝,等元宵到了,我们也去放天灯吧。”

  “好啊。”

  元宵佳节,宋淑曼在家里吃过汤圆后就想溜出去,给逮给正着。

  宋弘盛问她:“你最近动不动就往外头跑,这会儿又是要去哪啊?”

  “不去哪,就到外边走走,散散步。”

  “今天元宵,等会陪程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观灯,你也带着你弟弟去猜猜那些字谜,看看能猜几个出来。”

  “是。”

  宋淑曼嘴上是应着是了,心里却是忐忑想着,同弟弟父亲一起未尝不好,只是,约好了的周汝怎么办呢。

  繁闹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着,与人们的欢声笑语掺杂在一起,街边彩灯通明,各式各样。这是宋淑曼回国之后头一次看花灯,西洋没有元宵节,过的节只能记在心里意思着过一下,那时候,总是思念家里的。

  宋淑曼牵着宋程良的小手,可弟弟年纪渐大,小男孩子总是不安分的,宋程良总想甩开,她就牢牢牵着。

  桥头有小贩叫卖着:“糖葫芦,糖葫芦哟。”

  宋程良扯了扯姐姐牵着的手,“我想吃那个糖葫芦。”

  宋淑曼把宋程良的手交到李管家手里,“姐姐去给你买!”

  说完,宋淑曼就溜进人群里。只是她不买糖葫芦,而是奔着周汝的方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跑过去。

  到约定的地方时,周汝已经在了,宋淑曼到她面前,“等很久了吗?”

  “没等多少时间。”周汝拿出手帕给宋淑曼擦汗,“你这是打哪里来,还是冬天呢,怎么满头的汗?”

  “解释起来又得讲一堆,我们先去放天灯,等之后我再跟你讲。”

  宋淑曼拉起周汝的手,踏上长长的石板阶梯,她们在石阶上奔跑,绕过同行的路人,月光与街灯共沐浴,耳边只剩下风声。

  周汝不会问她为什么要跑着去,她只会牵好宋淑曼的手,跟在她身后,她永远相信她。

  她们站在山头的站台上,往下望是城中的星星点点。宋淑曼背靠在围栏上歇着喘气,她看着周汝一同喘着,两个人的汗湿了两鬓的头发。

  宋淑曼没忍住笑了出来,“父亲让我陪弟弟一起赏花灯,猜灯谜,我借口给弟弟买糖葫芦偷溜出来,怕失了你的约。”

  “不来也是没关系的,你不能来肯定有原因,我能理解的。”

  “我今天要是不来,你一定会站在那儿等一晚上。”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等你一晚上,你再不来,我就回去了。”

  宋淑曼手心向上,伸到周汝面前,“走吧,我们去放天灯。”

  周汝搭着她的手,两人去寺庙里拿来祈天灯。碎布淋油,桶口朝下,点火燃了布,热气钻进纸桶里,灯就胀了起来,两人抓着底圈,不让灯飞走。

  宋淑曼给周汝递笔,“你写左边,我写右边,你先写,我给你扶着灯。”

  周汝提笔,写下“宋淑曼”三个字,将笔递过去给宋淑曼,宋淑曼接过,写了“周汝”二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原不知互相写了彼此的名字,宋淑曼抓着祈天灯的手贴着周汝的手,两个人对视着,一同笑了出来。

  “让它飞上去吧。”

  祈天灯上写着两人名字冉冉上升,愈发离得远了,小了,携着宋淑曼和周汝的期盼,化成天边的一颗极为闪耀的星星。

  周汝望着天上那只祈天灯混进空中千百只天灯里,分不清谁是谁的,“飞得再高再远,最后还是躲不过坠落的结果,被树枝划了去,破烂残缺的。”

  “不是这样的,它飞去天的另一边,在最接近天的地方传递我们的祈愿,神明听到后,应许了我们的愿望,天灯受了神明的应许,便沉得坠回人间。”

  宋淑曼握着周汝的手,“天灯跌落人间的那一刻,许下的愿望便灵验了,周汝,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

  周汝附和着:“长长久久在一起。”

  宋淑曼与周汝漫步下山去,在山底听闻烟花四起。不知谁家放烟火,夜空中的烟花正好在墨蓝色中绽开,一朵接着一朵,绚丽多彩。它们委身在千百上万盏灯下面,未失自身风采。

  烟花瞬时间的光亮比月光来得更猛烈、更清楚,宋淑曼看着身边的周汝,她见周汝第一眼时,就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潭秋水,明媚温柔。

  她这短短二十二年岁里,见过很多人,可在遇见周汝之前,她所想所念,只不过是顺父亲心意,嫁一个父亲如意的郎君。她从前不懂林黛兰的担忧,她不求那些,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遇见周汝之后,她也想尝尝世人口中所说的情爱如何。原来,爱藏在心底,见到那个人时,就不自觉地从眼睛里跑出来。于是,从今往后,春夏秋冬,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人了。

  “周汝,我这一生活得冷静,事事皆无上心,更不说情爱,可你却无时无刻不打破我的理智。当感性占了上分,只得任由摆布。”

  “周汝,你是那山间明月,也是那朵朵桃花,我爱这窗前明月,也爱这春里艳桃,我这世间所爱的千千万万,皆是你。”

  “怎么突然说这些?”

  宋淑曼摇摇头,对周汝莞尔一笑,“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淑曼。”周汝叫住她。

  “怎么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

  没等宋淑曼回答,周汝走近宋淑曼,正视着宋淑曼的眼睛,说了一声:“我爱你。”

  这是周汝头一回和宋淑曼说我爱你这样的话,让宋淑曼想起初雪时那个回应的吻。

  她们在夜里接吻,以天地为鉴,以天灯为证,悄无声息地诉说着彼此的爱意。

  宋淑曼回家前捎了一根糖葫芦,父亲已在家中等候,“去哪里了?”

  “给程良买糖葫芦,人太多,就走散了,没找到您与弟弟,就自己逛了逛回来了。”

  宋淑曼把糖葫芦串递给弟弟,宋程良便满心欢喜地带着他的糖葫芦走了。

  “就你那些小伎俩,是当你爹我没年轻过啊。”

  宋淑曼连忙跪在父亲身边,替父亲捶腿撒娇,“爹爹,女儿错了。”

  “罢了,女儿大咯,留不住了。你等哪天觉着合适了,也带人家回家给我过目一下。不早了,回你自己房间歇息去吧。”

  宋淑曼上楼时,又听父亲喊:“宋程良,那串糖葫芦只能吃两颗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