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恨别十三余>第18章 捧花

  江宁府的秋天,是街边的银杏黄了,从绿意盎然,到一地秋叶。风吹得头发散乱,银杏叶在脚边旋舞,宋淑曼弯腰捡了片,夹在书里。

  宋淑曼偶尔闲时,还是会去戏园子,少遇周汝,倒是时常见到那位叫宁书的姐姐,她仍喊她优等学生,宋淑曼有次问她,为什么叫她这个?她就笑着走了。

  至于那天醉酒的晚上,到底说了什么,宋淑曼起初好奇,想去问问宁书姐姐,后来不去念了,也就不再想那个晚上了。

  周汝一如既往,看见宋淑曼时会对着她生疏地笑一笑,她们总是离得很远,她会绕开她走,手里抱着那把木琵琶。

  虽总是有意疏远,但周汝有时也会给宋淑曼点上一壶茶。她在楼上往下看,看大厅的正中央坐着的周汝,手执琵琶声声弹唱,唱的声音传到二楼时已是极小,她就这么听着,像从前她坐在她面前一样。

  周汝停了唱的曲儿,抱着琵琶站起身来给下边的客人行了个小礼,正巧抬头看见宋淑曼,对她笑了一笑。

  相较于明媚盛夏,宋淑曼其实更喜欢凉意微略的秋。

  宋淑曼有次早来,在戏园子的门口撞见匆匆赶来的周汝,她叫了句:“姐姐。”

  周汝喘着气回头,“怎么了?”

  宋淑曼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那我先进去了。”

  宋淑曼就站在原地,注视着周汝慌乱又可爱地小跑着,慢慢远离她的视线里。

  秋是枯萎的季节,连带着欢喜一并藏进土壤里。林黛兰趴在桌面上,闷闷不乐地道着:“淑曼,廖慎言好像……不喜欢我了。”

  “你慢点说,怎么一回事?”

  “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总是支支吾吾的,说是做生意,那眼神一看就是在撒谎。”

  “你说,他是不是背着我和哪个女的约会去了?”

  “背着你多重啊。”

  “淑曼,我认真的!”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你下次看他奇怪出门的时候,就偷偷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去干嘛了呗。”

  林黛兰要是有长长的毛耳朵,现在一定耷拉着,像只郁闷的兔子一样,“我跟过,都跟丢了。”

  “早跟你说过了,廖慎言有什么好的,你非要喜欢他?”

  “我就是喜欢他嘛,他好不好,在我眼里都是好的,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就是了。”

  “我帮你我帮你,放一百万个心吧,要真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倒想看看哪个女的这么不长眼,敢和你抢人。”

  “好了,你先回去,廖慎言那儿我帮你看着。”

  宋淑曼欲起身,被林黛兰拉住手腕,“淑曼……不然还是别去了吧,要是到时候,慎言护的是她怎么办?”

  “有没有那个人都是不确定的事,你就开始担心这有的没的了?他不护你,那就我护着你,江宁府还缺仰慕林大小姐的人?”

  “那都不是仰慕我的,是仰慕我爹的。”

  宋淑曼拿手背探林黛兰的额头,“廖慎言给你吃了什么糊涂药,认识他之前,你可没这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你可是林黛兰啊,在这个江宁府谁敢不恭恭敬敬叫你一声林大小姐。”

  林黛兰抬眸看她,她的眼眶湿润,眼泪在眼角打转,“我只是,好喜欢他。”

  许青梅说的对,喜欢是要落雨的,她见周汝,黛兰见廖慎言。在太阳照不到身上的时候,治不好阴雨绵绵,会在心里落病根,卑,便从中生了出来。

  宋淑曼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林黛兰到底喜欢廖慎言什么,但她明白,喜欢就是喜欢,当下这一刻,她们都在情海里,未能学得一身好本领。

  宋淑曼找过廖慎言,却总是碰不上面,太早出,太晚归。最后,宋淑曼请父亲帮忙出面,借着谈生意,总算是见到了。

  任谁也没想到,廖慎言赴约,身边还跟着位,瞧清楚了,还是白家那位,白二小姐白若。

  四个人面面相蹙,廖慎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黛兰?”

  白若故意挽过廖慎言的臂弯,“慎言,这二位是?”

  林黛兰比宋淑曼想得还要冷静,她只是喝了一口茶,茶杯举在半空中,“怎么,我出现在这打扰你约会了?”

  廖慎言推开白若的手,“不是,你误会了。”

  白若顺势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未来的廖太太。”

  宋淑曼正眼没看她一下,白若悬在半空中的手晾在一旁,“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话总得小心点。廖慎言,我是真没想到,父亲原是邀你谈生意的,你什么时候谈生意都要带个花瓶子了?”

  “未来的廖太太,什么时候换人了?”林黛兰站起身来,她比白若高挑,低头与她对视,“我不愿意与你分享我的丈夫,廖太太是我,也只能是我。”

  白若不理他,扯着廖慎言的衣袖,“慎言,我可以做小的。”

  “白若小姐,请问你的耳朵有问题吗,还是你的脑袋有问题?是我说的话太难理解吗?”

  白若瞪着林黛兰,“我问你了吗?可没哪条规矩不允许男人多娶了,你父亲不也有二房三房吗?”

  “你非要跟我扯这个?好啊,没记错的话,白小姐,你是六姨太生的吧?从小不受宠,如此也罢,你的父亲也没我父亲居高,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整个江宁府,谁能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啊。今日所见,果不其然。”

  廖慎言开口,“够了。”

  廖慎言走向林黛兰身侧,“白小姐,我想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同你只是碍于白先生,并非对你有情,请你不要再以白先生为由跟着我了。我喜欢的,只有黛兰。”

  “那你对她好,不也是因为她父亲吗?”

  林黛兰一巴掌打在白若脸上,速度之快,宋淑曼和廖慎言谁都没反应过来。

  白若捂着她的脸,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你打我?”

  林黛兰笑了一声,拿纸巾擦了擦手间,“既然你说,我林黛兰是这江宁出了名的母老虎,那谁允许你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我。我就是打了你,你也得给我咽下去,白家应该不会傻到和林家廖家作对吧?”

  “你怎么不想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今天就算廖慎言选你,那也只能是我不要的,他日后再见我,还是得叫我一声林小姐。”

  “真可惜,他的第一选择和唯一选择都是我。”

  白若可怜巴巴望着廖慎言,廖慎言搂过林黛兰的腰,“白小姐,请你自重。”

  白若气愤地走了,林黛兰掰开她腰间的手,“廖慎言,你就宁愿娶那么一个蛮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都不愿意上我家提亲?”

  廖慎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盒,递给林黛兰,“这个。”

  “不是我要带着她,我同和白家谈生意,谈完才过来的,她非是要跟,我跟她说过不止一遍了。原本是想,借宋伯父,便有理告去白家,他家女儿影响了我一单生意,商机泄露,就此甩掉她,谁知道,是你两来。”

  林黛兰用指腹摩挲些绒面盒子,迟迟不敢打开,她曾想象过无数次拿到戒指的情形,可是这一刻当她拿在手里,倒不真实了。

  “怎么不打开看看?”

  林黛兰点头,开了盖子,里面放着一枚透亮的钻戒,廖慎言握着林黛兰拿钻戒的那只手单膝下跪,“原本总想着,是不是太早了些,害怕你会拒绝,也害怕你也会害怕太快成为另一个身份。嫁给我,不是你的最优选择。”

  “可是一想到把你让给别人,我不甘心。”

  “这枚戒指我挑了好久,求婚也想了好久,筹划了好久,只是没想过是今天这样,也没想这么早给你的。”

  林黛兰的视线一直在她手心的戒指盒上,她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颗闪耀的钻戒。林黛兰拿下试戴在手上,正好是无名指的尺寸。

  林黛兰抬头,正好对上廖慎言的眼睛,“我偷偷量过,是不是刚刚好?”

  “戴了,就是答应我了。”

  林黛兰点点头,声音沙哑着,应了声:“嗯。”

  廖慎言环抱着林黛兰的腰,将她抱起,脚尖离了地,林黛兰搭着他的肩,埋在他的耳侧,“快放我下来啦。”

  林黛兰和廖慎言的婚期定在秋末初冬,筹备总要时间,两个大家,准备的东西更是多了。日子是两家人算的好日子,林家原定的旧式的婚礼,林黛兰和她爹一撒娇,就改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办新式的婚礼吗?”

  “留学的时候,有一次路过教堂,神父正在为一对新人证婚。”

  “西方人结婚,只能一夫一妻,和你,我不想有其他人插足。”

  那天的林黛兰一身白婚纱,身边的廖慎言是宋淑曼见过最温柔稳重的时候,人在爱的人面前,总归是不一样的。

  一九零五年的冬天,江宁府的第一场雪来得好巧,在两位新人念完誓词之后,落了下来。

  林黛兰手里的捧花丢给宋淑曼手中,她推着宋淑曼出门去,“捧花都给你了,快去找你那位。”

  宋淑曼一头雾水,“什么?”

  “去找你喜欢的那个人啊,以为瞒着我我就看不出来啊?”

  “快去吧,今天初雪,最好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