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闷归烦闷,总归不能睁着眼愁一晚,林云姝盖上被子后,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渐渐睡沉过去的时候——

  “走水了!走水了!”

  小二惊恐的声音在这划破了这寂静的夜晚。随后又是一阵喧闹,不断有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林云姝被惊醒的时候已经能隐约地闻到呛鼻的烟味,再看厢房的扇门正投影着一片跃起的火红。

  又是......

  “咳咳......”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不停地喘着粗气。

  惊慌在心底蔓延开来,然而越是这样便就越是动弹不得。

  被关好的窗户突然被踢开,一个身影跃了进来。

  她回头看,原是林家的护卫。

  倏忽之间,只感到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脚已踏地。

  然而烟雾仍在体内流窜着,意识越发的模糊起来......

  ——

  “殿下,查清楚了,无人纵火,是有老鼠扑上烛火,扑倒在桌上,才引燃的。”

  鎏月:“客栈里人多不多?”

  “细数来有二十来个,但没有亡者,已经拿着公主的令牌到最近的县镇,让他们派人接百姓们去医疗和下脚歇息。”

  鎏月示意侍人退去:“那就这样安排。”

  应付完眼前的事后,鎏月才走进自己的厢房。

  榻上已躺了一个人,榻下也有一个。

  蓉儿听见动静,忙偏到一边:“殿下,无大碍的。”

  鎏月俯身细看,目色平静了些:“是还好,林家那群人侍主总归是靠谱的。”

  “既然没事,殿下怎么好像不大开心的模样?”

  “上次在国寺,她就因困于火境,受到好大的惊吓,今日又是这样,难保不会......”鎏月顿住了。不止如此,她心里更害怕的是,林云姝会因此生出误会。

  上次国寺纵火的主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这次她与自己不欢而散之后,没过多久就再遭遇命灾,若是想歪一点点,都有可能联想到最坏的方向上去。

  早知道刚才哪怕是把人绑了,也应该强留她在驿站里,鎏月很是后悔,不自觉地在厢房里踱来踱去。

  “皎皎醒了,皎皎醒了。”蓉儿的声音多了几分悦色,忙把人扶起来。

  鎏月回过头去,对上被凌乱发丝半遮掩住的水灵眼眸,一时怔住了。

  没失忆吧?鎏月有些懵。她隐约想起了上次在偏宅的困境,那种无力感又从心头浮出来。

  蓉儿更懵:“殿下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啊?”

  鎏月:“在想正事,先让我琢磨琢磨。”

  片刻后。

  “你叫什么?”鎏月轻声问榻上人。

  “皎皎。”

  鎏月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问:“林云姝呢?”

  林云姝胡乱地拨开散下的青丝,眉眼间隐浮委屈:“不要提。”

  谢天谢地,记得自己是林云姝,也记得自己是皎皎。鎏月堆积在心头的愁绪顿时散开了。

  “你盯着我干什么啊?”林云姝歪着头问,“这里又是哪里啊?”

  “驿站啊。”

  “驿站又是哪里?”

  鎏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客栈旁边啊。”

  “关客栈什么事?”

  鎏月不可置信道:“你从锦州回来,要去京中,途中要在客栈歇息。”

  “我为什么要从锦州回来?”

  鎏月凝视她一会,缓声道:“你从公主府逃去锦州。”

  林云姝神思恍惚道:“我不是一直在公主府吗?”

  鎏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怅然:“这是把最浓墨重彩的给抹去了,我还怎么有底气骂人?”

  林云姝微微蹙眉,轻声道:“你要骂我?”

  “你都不记事了,我还骂个什么劲?”

  在一旁安静观摩的蓉儿已经看不下去了,便慢慢退出厢房。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也算主子们的情调吗?

  看不懂看不懂。

  林云姝见鎏月一直幽幽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便掀开被子,想要下来。

  鎏月立即上前,一只白底绣金线的锦履踏上床边,把人拦着:“干什么?”

  林云姝失了气焰,低首垂眸,不去看她:“这床榻硬,我不要睡。”

  “你从锦州回来,或者从京城去锦州,睡过多少次这些硬床板,都忘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

  鎏月哑然失笑:“不记得的话,那就好好睡一觉,明儿起来说不定就清醒了。”

  林云姝立即躺下来,盖上被子,翻身对着另一边。

  鎏月宽好衣后,侧身扯扯被子;“给点过来,本公主也要睡。”

  成功掠夺到被子后,鎏月刚舒坦了一会,很快便不那么舒坦了——“再过来点,我这边冷。”

  “......”

  鎏月伸出手去,一缕缕地绞着她的青丝,道:“从你潦草地留下道别信,到今日我在这里逮到你,这其中发生的事,我都可以忘了。”

  一直沉静着的林云姝突然翻身过来,迟疑道:“真的?”

  “我就说你在装蒜,哪有恰巧把要紧的事给忘掉的道理。”

  林云姝委屈得连乌睫都颤了颤:“是你一直怪我在先。”

  “不翻旧账了,否则你又该烦。”

  林云姝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在锦州的。”

  “没人告诉我啊,我自己在路上揣摩出来的。”

  “嗯?”

  “锦州是我的封地,偶尔回一趟,不是什么稀奇事。”

  “原来还真不是来找我的。”

  鎏月怔了怔,道:“你和林苑把藏身处捂得严严实实,我怎么找啊?”

  “哦。”

  大概是困倦的原因,鎏月的心思没有往时那样活络,不解道:“你怎么看上去还是不大高兴啊。”

  林云姝话锋一转:“我去锦州不是因为冲动,回来京城才是,所以我还躲回公主府吗?”

  “不急,长远的事慢慢聊,我们现在先去锦州,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去,所以我不能不去。”

  “又回去啊?”

  “听话,跟着。”

  “哦。”

  林云姝正要睡下时,另一边又开始不安分了。

  她刚一睁开刚合上的眼睛,便对上了暖融融的目色。

  许是呛入的烟雾作祟,林云姝变得有些迟钝:“睡觉啊,瞪着眼睛看我作什么?”

  鎏月目光深深,感慨道:“这两个月里,你可有想过我?”

  “算......有?”

  “那就是很想我了,是不是?”

  林云姝竟真的思索了一会,想开口时发现开不得口——

  鎏月越发擅长如何去乱人心神,她那如雨点的吻既轻柔而又点到即止,挠得人心痒。

  原来种种铺垫是因为想要寻欢,林云姝的唇角微微弯了弯,十指熟练地抚上身上人的双肩,粉润的葱尖时而扣下去,刺得鎏月的肩胛处出现点点红痕,还有些隐隐作痛,然而反倒让她更有兴致。

  ......

  次日,马车。

  鎏月以前忙起政务来,日日少眠是常事,因此没有什么不妥,而林云姝不同,昨夜被折腾几番之后,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便被拉起来赶路,现在整个人沉重失落至极,连鎏月想撩她说话,都被踢开。

  小小女子,却是好大的脾气。鎏月嘴上虽埋怨着,然而却转手就帮她把盖着的毯子掖好。

  日上三竿,林云姝终于醒了过来,精神是不错,但对刚才踢过鎏月这件事表示毫不知情。

  不过是想讨句软话,不给也罢,反正鎏月自有办法在别处讨回来。

  这不,说来就来了。

  鎏月这边是会有快马一路送文书过来的,她闲暇时便会在车上看,然而林云姝好生无聊,于是挑起鞋尖,轻轻点点鎏月的玉履:“陪我说话。”

  鎏月扬起唇角,道:“乖,自己找些东西看看,我得等好久才有空。”

  林云姝随手拿起最上面的折子,瞄一眼后:“好无聊,我不要看。”

  鎏月轻笑道:“那就再睡会。”

  “睡够了。”

  鎏月:“那本公主勉强腾些时间来陪你说话,你先得回答我,为什么又想回京城了?”

  林云姝的耳畔悄悄地红了,局促道:“怕......怕......我不知道。”

  “怕我发疯?”

  “没有,你才不会。”

  鎏月微挑眉梢:“还真会,你大哥来公主府的时候,我险些把他给办了。”

  林云姝怔了怔,摇摇头:“我从来都信他自有办法从险境中脱身。”

  鎏月嗤嗤地笑出声来:“你也知道你大哥是只狐狸啊?事事掺和,可总能全身而退。”

  “......”

  鎏月突然合上文书,表情凝肃道:“你得过后面的马车去。”

  林云姝蹙眉道:“你不想我在这里?”

  “我是自己一个人待惯了,现在才想起这事,同我坐一起,可是有遇到刺客的风险的,所以在路上时,最好离我远些,越远越好。”

  “你公主府的侍卫加上我林家的精卫,刺客如何近得了身?”

  鎏月坚定道:“近不近得了身,我都是箭靶子,所以你不要在这。”

  话音一落,一支利箭倏地穿过车身,稳稳地扎入车内某处。

  “你看。”鎏月淡定道。